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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走來,他的確付出了不少代價,低頭看去,荊棘之上,竟已是白骨累累,誰說帝王好做?
但那都是意料中的事情,他也做好了繼續犧牲的心理準備,時至今日,趙無恤的心已經冰冷如鐵,難少再有破綻了。
「我自然明白。」面對老子善意的提醒,他傲然應道。
老子盯著趙無恤的眼睛看了許久,知道他春秋正盛,有些東西無法理解得如他一般透徹,所以並不以為然。老子便搖了搖頭,嘆息道:「君侯,你還是不甚明白,那代價有多重……」
說罷,也不多言,告辭後轉身離去,一首似是勸誡世人的歌,從他乘坐的馬車上緩緩傳出:「名與身孰親兮?身與貨孰多兮?得與亡孰病兮?吾知甚愛必有大費,多藏則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果然是學識淵深而莫測,志趣高邈而難知,經常能見其首,而不知其尾……其人,如龍。」趙無恤望著老子遠去的背影,也如此評價道,隨即讓人告知在王宮裡的趙軍,停止搬運冀州鼎,將其復於原位。
「九鼎分而不祥,待寡人掃平天下,再將九鼎一起移回鄴城便是!」
他自己先返回鄴城,卻又命令趙葭的三萬大軍前往虎牢關、轘轅關駐守。
一月底,就在趙無恤剛剛回到鄴城的時,被他派遣去吳國的使者楚隆也回來了……
黃池之會,唯獨楚國自持大國,不服趙無恤,沒有派遣使者前來祝賀,本著未來大敵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在屈敖的斡旋下,趙國和吳國這對冤家又暗暗結盟,這幾年吳國能在楚越夾攻下倖存,趙國在淮北的牽制和時不時的錢糧援助是重要因素。
也多虧了夫差拖著楚國的精力,趙無恤才能有條不紊地實施逐鹿中原的計劃。
「吳國形勢如何?」趙侯問道。
楚隆在岸上下拜頓首,又登船在趙無恤耳邊說道:「君侯,臣離開時,吳城已被越軍包圍,只怕是撐不過這個月了……」
「夫差可還好?」趙無恤對自己的老對手很是關心。
楚隆有點不敢說,在趙無恤一再追問下,才道:「夫差也是自知無力回天,臣代替君上問候他時,他面如死灰,形容枯槁,說,『寡人無德,不能興邦,但趙侯大可不必假惺惺地為寡人憂慮,想要笑話,就笑話好了!』。」
「哈哈哈哈。」趙無恤大笑了起來,這才是夫差的性格啊,看來他還有一點精神氣:「江東的綠頭鴨子,快死了還嘴硬。」
楚隆掏出懷裡的東西獻上:「夫差還贈了臣一盒珍珠,並問了臣一件事。」
「何事?」
「夫差說,快溺死的人必然強作歡笑,寡人還要問你,太史墨何以得為君子?何以能在四十年前,就能預言吳國將亡?」
趙無恤沉吟許久,太史墨的預言神乎其神,他早在多年前,吳國還全盛,越國還名不見經傳的時候,就預言說:不到四十年,越國大概要占有吳國吧!
如今史墨已逝世多年,但他的預言,卻眼看要成真了……
想到這裡,趙無恤突然感覺到一絲無趣,倘若他的「大道」實現之日,縱觀四周,卻沒有一個值得稱道的對手見證這一幕,也是一種寂寞啊。
歷史上,夫差勾踐,也許是這個時代頂尖的人物了吧。但夫差,或許對他而言,與國同亡才是最好的結局……
楚隆又道:「夫差的太子友隨臣北來,想要求君上救援吳國。」
「好生招待起來,同時派遣徐、鍾吾之師做出支援之態,以求吳國殘部歸降,並伺機奪取江北之地。」
「至於夫差本人,寡人不打算救他,也救不了他。」
趙無恤回過頭,對旁邊的寧監命令道:「回到鄴城後,將寡人的膳食降等,這也算是我對夫差最後的祭奠……和敬意吧……」
第1162章 大江東去
大江東去,浪淘盡。
二月份的北方,依然是乍暖還寒,長江邊上,春風已綠江南岸,卻已經極為溫暖了。
吳國朱方邑,也就是後世的鎮江,春秋之世,長江的入海口尚在這裡。朱方城外,就是水面最為寬闊的地方,寬達二十里,一眼望去,甚至都看不到對岸的輪廓,只有江心飄浮著若隱若現的些許沙洲。和煦的晚風吹起了粼粼的波光,江潮拍打在朱方碼頭的岸堤上又滿是寂寥地退了回去……
一位穿戴典型楚式冠帶的大夫正屹立於此,容貌英朗,頷下三角須迎風飄揚。他在手下越人椎髻、藤牌兵卒的簇擁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廣闊的江面。
他叫文種,本是楚國宛人,因為在楚國鬱郁不得志,這才入越為大夫,人稱「種大夫」。也是運氣不好,他剛入越沒幾年,就趕上夫椒之戰,吳王夫差大敗越王勾踐,勾踐受會稽之恥,請降入吳服侍夫差,范蠡陪伴左右,文種則留在國內處理國政,將一切都管得井井有條,同時也將越人戰敗後的糟糕生活,歸咎於吳國人的殘暴。
勾踐歸國之後,在范蠡文種的輔佐下,三年生聚三年教訓,終於在九年前,乘著吳王夫差兵敗淮北之際,再度舉起了于越的大旗,復興越國,並且一度將戰線推到了吳國的都城,差點生擒吳國太子。
然而在趙侯無恤有意無意的放水下,吳國的半數精銳還能順利歸來,回到江東後,夫差就開始對越國展開了瘋狂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