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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鞅則大失所望,他方才聽了姑布子卿的話後,對趙無恤一度寄予厚望,可如今他失了白鹿,趙鞅的臉色陰沉得像要滴出水來。
周圍的人感覺到了主君的心情不佳,紛紛沉默了下來。
趙叔齊眼珠子一轉,壞主意又上心頭,他在旁嘀咕道:「我就說嘛,獵殺那種祥瑞之獸需要德行,無恤生來命賤,自然不夠格了,失了麋鹿是必然的。」
德行不足?這倒是個很好的解釋,趙鞅也微微頷首,對姑布子卿方才認為自己幾個兒子中,唯獨趙無恤可以為將的言辭,產生了一絲懷疑。
趙無恤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竟也不開口辯解,只是回頭看向了黑沉沉的夜色。
眾人一驚,難道說……
他們也順著無恤的目光,望向了高檯燈燭光亮能夠照耀到的盡頭。
在輜車的末尾,黑蒙蒙的夜色中,一個高大的少年身影,懷中抱著一頭美麗的白色精靈,慢慢走了過來。
來者正是牧夏,他懷中抱著的,卻是那頭腿腳受傷的白色雌鹿!而之前束縛它的索套,已經被趙無恤揮劍斬斷。
叔齊剛才還說無恤德薄,話音剛末,馬上就被現實狠狠甩了一個大嘴巴,他有些氣不過,覺得自己受了欺騙,便啞著嗓子指著無恤說道:「你……你不是說沒有獵殺它麼!」
趙無恤露出了由衷的微笑:「叔兄,你這問題很奇怪啊,我的確是沒有殺死它呀,你瞧,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麼?」
他不再理會叔齊,徑直從牧夏手中接過了白鹿,親昵地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鹿耳,這才牽著一瘸一拐的白鹿,朝驚喜交加的趙鞅下拜頓首。
「小子幸不辱命,雖然沒能獵殺白鹿,卻將其生擒而回,獻予父親!」
「願此靈獸在園囿中繁衍生息,保佑我趙氏千秋萬代,永享福瑞!」
第12章 呦呦鹿鳴
趙鞅小心翼翼地靠近無恤,想伸手去撫摸下那頭在他看來,已經籠罩著神聖光環的白鹿。
可這姑娘卻不領情,除了趙無恤外誰也碰不得它,絲毫不給趙鞅面子,他只能訕訕地收回了手。
對別人,白鹿就更是不待見,誰碰啃誰,就算啃不著,也要噴你一手口水,被噴到的人還一臉驚喜地聞來聞去,覺得這是被祥瑞賜福了,看得趙無恤一陣噁心反胃。
雖然在趙無恤看來,這只是一隻比較珍惜的白化動物,但在這時代的人們眼中,在冬狩時獲得舉世罕見的白色祥瑞,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足以在史書里記上一筆。
比如武王伐商,在黃河邊坐船時,有一條大白魚跳進了他的懷裡,同船的周公旦和燕召公頓時下拜叩首直呼此乃大邑商授首我小邦周的徵兆……
又比如西周穆王時,征伐犬戎,獲七白狼七白鹿而歸,作為征服荒服諸戎的標誌,都是充滿象徵意義的。
再加上子宋,嬴秦,嬴趙三族都繼承了殷商以白為美的傳統,所以這白鹿在他們眼中的意義又更深了一層。
趙鞅從來不是個低調的人,否則也不會頂著執政卿范氏的怒火,擺開大排場迎接宋國使節前來田獵了。
以獲鹿為名,這場燕饗的規模被擴大,再擴大。
燈火通明的館舍中,趙鞅端坐在殿上主座,樂祁位於次座,趙無恤也因為今天的表現,之前的過錯得到原諒,被允許出席,雖然他仍坐在兄弟幾人的末尾。
伯仲叔三兄弟各有所思,尤其是叔齊,現在他只能悶著頭喝酒,可不敢再置一詞了。就算是這樣,他在訕笑著起來想拍趙鞅馬屁時,還是被趙鞅狠狠瞪了一眼,那意思明擺著。
你說無恤德行不足?德行不足怎麼能生擒白鹿,還能讓它乖乖牽在手邊,除了他外誰都無法親近?
他德行不夠,我看你是這個做叔兄的無德吧!
叔齊苦著臉,欲哭無淚,他知道,自己這一回算是玩崩了,正應了姑布子卿對他的判斷:聰明反被聰明誤。
趙鞅感覺今天倍有面子,他在坐上笑盈盈地說道:「無恤,上前來!」
「賜弓。」
趙無恤一板一眼地做著這些天跟季嬴練習的儀禮,在殿內無數道羨慕的目光中接過了那把美輪美奐的雕漆玈弓,及十隻雁翎羽箭。
他臉上受寵若驚,心裡卻……很嫌棄?
一把沒有實用價值的弓,一些漂亮卻無法飛遠的箭,要了有何用處?不過,這也是現如今周天子,以及大多數舊貴族處境的寫照,他們已經被時代遠遠拋在了身後。而六卿這種鮮廉寡恥的野心家,吳越這種拋棄禮樂,崇尚實用的蠻夷邦國,卻在一天天成長強大。
不過無恤還是看在弓上鑲嵌的崑崙玉和綠松石、琥珀份上,決定回去以後,將它好好掛在牆上,作為一個收藏品。
好在趙鞅見無恤的禮儀生硬,明顯是臨時發揮,也不敢和他玩複雜的。整個隆重的賜弓儀式,居然僅僅走了個簡單過場,要是他一時興起和無恤當場來對首詩,無恤大概又是張口結舌。
整個綿上館舍都坐滿了趙氏陪同狩獵的家臣,擺滿了做工精緻的漆木桌案,案上佳肴美酒,香氣撲鼻。
趙無恤前世看小說時,總有現代作者秀優越感,覺得古人根本不會做菜,認為那些專門為貴族服務的庖廚還不如一個後世宅男,穿越後烤串肉,炒道菜,就能被人視若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