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6頁
「當今的晉國已成四分五裂之戰國,中行已亡,范氏也名存實滅,知魏趙韓,僅存的四家,常有人將四家的年輕人稱之為『四君子』,其中更以他趙無恤為首。可在我看來,我與子騰也是晉國的一時豪傑,不比對面的趙無恤、韓虎差!」
聽到這番話,魏駒胸間沒來由湧上一股熱血,又是暖和,又是麻癢得難受。他和知瑤並肩作戰已經兩年,縱然年少時有過衝突,如今也算是袍澤之誼了,他連忙重重應了一聲,轉頭而去,生怕留的久了,會動搖自己的決心……
這個時間點,他們還是年輕人,理想,激情伴隨其生命,年過半百政客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以去學,卻沒法突然適應。
……
目視魏駒駕車遠去,知瑤轉而目光熠熠注視著烽煙沖天的泫氏,他這一生的對手趙無恤正坐鎮在那,等待他的挑戰。
「縱然吾等搶得先機,但趙軍依然強大,今日一定是場苦戰。」
豫讓等家臣應道:「有臣等在,定能保主君無虞!」
知瑤搖了搖頭:「汝等乃忠士,自然不會辜負知氏給予的士田和俸祿。我有言在先,今日打贏了,食邑也好,爵位也罷,汝等之所願,吾都能滿足!」
眾人相視,目光中有一絲喜意。
「可若是在這裡敗下陣來,我便不再是什麼軍將,爾等也便不是什麼知氏家臣,知氏只怕要亡族滅家,子孫將躬耕於外國,宗廟之犧化為畎畝之勤,也再無什麼能給予汝等的。」
眾人面面相覷,還是豫讓第一個下拜拱手道:「定當全力向前,不辱君命,此生能得主君賞識,已經是豫讓最大的榮耀,縱死,猶不悔!」
「定當拼死向前,不辱君命!」知瑤縱然與貴族子弟們多不對付,可對待壯士卻極好,不知不覺,身邊已籠絡了大批忠士。
他有些自得,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眯起眼,抬手指著東面道:「善!得諸位忠士一諾,瑤心中甘甜,勝過瓊漿百壺。明日此時,我若不是站在泫氏城下對著趙無恤耀武揚威,便已是沙場上一具枯骨,知氏的存亡,赳赳武夫的生死榮辱,都在此一戰了!二三子,共勉之!」
……
「我軍五萬步卒分布在戰場各處,再加上萬餘隨時可以上陣的丁壯民夫,在人數上多於敵軍。在座的將吏都是追隨我許多年,試問武卒立軍以來,我舉旗在魯國立足以來,何時打過人數比敵方占優的戰役?」
「無論天時、地利、人和,我軍已經占盡優勢,兩年的休養生息使得軍糧充足,源源不斷,耗得起!時間在我們這邊。長子奪回來了,北面的晉陽也有郵無正的一萬偏師,隨時準備南下,空間也在我們這邊!我軍上下一心根基穩固,知瑤卻是內憂外患君臣掣肘,各卿大夫間相疑,再加上誘敵深入之計,若是如此還不能一鼓作氣蕩平敵軍,我就算死了,也要用頭髮蒙著臉,無顏見我父親,見為此戰奠定勝局的趙武子!」
與此同時,泫氏邑,趙氏家主無恤頭戴錚亮的青銅頭盔,全身上下都被銅甲包裹,只可惜不是全身甲,而是不同部件組合而成的。甲上的浮雕也不是泰西那些希臘裸男喜歡的胸肌腹肌,而是中原審美更能接受的家族徽記,護心鏡被做成一輪燃燒的太陽,肩甲上立著兩隻三足金烏,烏黑的大氅如瀑布般從上面瀉下!
他手下的親隨將吏們,皆鬚髮皆張,殺氣騰騰地站在帳中,甚至連韓虎,也目光崇敬地看著趙無恤,他的熱血,也不由被今日的氣氛激發起來了。
主帥的裝扮,也是提升士氣的一種方式,趙無恤需要將士們將自己當成神,順著自己的手臂而動,哪怕要他們詐敗,要他們犧牲,也得毫不猶豫地執行。
賞如日月,信如四時,令如斧鉞,利如干將,士卒不用命者,未之有也!這就是趙無恤的掌兵之法。
他們能聞見嗆鼻的味道,泫氏城燃起了狼糞製作的濃煙,這是決戰開始的信號,斥候和旗幟不斷傳播來自丹水沿線的消息,在田賁部出色的演技下,敵軍一部已經深入長平後方,而知瑤的三軍大旗,也開始陸續從夯土石壘中走出,朝東方前進。
有知氏之旗,魏氏之旗,范氏之旗,梁嬰父之旗……但凡趙無恤數得出的敵人,都能在對面找到。
反觀趙軍這邊,乍一看沒什麼章法,可實際上,一個緊密的大網正緩緩張開!共有三軍參與作戰,加上韓氏初到的一軍,足以鋪滿整個丹水河谷……
「諸將聽令,敵軍已經入瓮,汝等寰甲束兵多日,定然忍耐難當,只等兩翼伏兵得手,泫氏的大軍便隨我出擊,讓晉國卿大夫們好好見識一番趙氏軍威,已經不是他們能匹敵的了!」
將吏們在這彈丸之地頓兵三個月,早就憋急了,都恨不得快點打一仗,此刻皆呼:「趙氏萬勝!」
趙無恤擺擺手,讓他們安靜下來:「此外,我的史官左丘明在傳統的國別、紀年作史之餘,也在另作一種傳紀體裁的史書。今日之戰,大功之臣死後能位列雲台,不僅如此,他的事跡還會被寫入列傳中,永垂青史!」
一時間,眾人都聽呆了,尤其是穆夏、漆萬等出身低微者,還有石乞這種求身前身後名者。
春秋時代士人的追求,除了得封地為封君與國同休外,無非是留名於世,不要讓自己的名字湮滅在時間長河中。食邑田產,趙無恤從不吝嗇,他還放話說此戰後若能執掌晉國,甚至還會開始實封領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