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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走了數步後,他才反應過來陳乞的意思,回首追問道:「那父親呢?」

    陳乞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已燈枯油盡,根本出不了臨淄,更別說去東方。」

    「父親難不成要留在臨淄麼!?」陳恆大驚。

    「余身為齊卿,身為陳氏家主,自然應當待在我應在的位置,哪怕兵臨城下,哪怕斧鉞加身,也不應避讓。」

    陳乞的話聽上去如此悲哀,如此疲憊,如此虛弱,但又有身為大國上卿,身為竊國大奸的驕傲!

    「一代人有一代命,為父的時代就此告終了,而汝不同,汝尚且年輕,有滿腔的韜略,深得齊國猛士傾心,即便被逼到如此境地,也從未對他趙無恤低頭屈服,汝應當繼任陳氏家主,帶著族人繼續走下去!」

    陳乞握住了兒子的手,將一面陳氏流傳了整整六代人的神秘龜策交給了他,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幾行字。

    「吾子,汝立刻走邶殿,渡濰水、膠萊河,遁入東萊。汝要謹記,若能讓陳氏再多延續一段時日,數月也好,數年也好,只要有一絲延續家族的希望,便不能放棄!」

    第1100章 杞人憂天

    杞國,是個古老的邦國,其公室為姒姓,據說是夏代大禹的直系後代,即便是商湯滅夏,杞也作為一個小方國延續下來。殷周易代時,周武王為了體現周人的「存滅繼絕」,便選擇了小小杞邦,將其君主東樓公奉為上賓,作為「二王三恪」之一,供奉夏后氏的祭祀。  

    然而杞國的命運多舛,他們重新立國的這六百年歷史,就是一個不斷遷徙流亡的歷史。

    最初時,杞國的封地在中原腹地,也就是後世的河南杞縣,然而隨著周室的衰微,西方的周人貴族紛紛向東逃竄,這些西土之人強占了不少東方小國的地盤,杞國也深受其害。不得已,也只能在這場遷徙浪潮中挪一挪社稷,遷到了魯國以北的泰山附近。

    然而這裡依然不安全,杞國曾先後受到宋國、魯國等勢力的攻打和覬覦,無法在諸夏立足,只得搬到東夷之地去,他們把姜姓的淳于君趕走,雀占鳩巢,這才算安頓下來。但好景不長,過了一百多年,在淮夷和莒國的進犯下,杞國再度含著淚搬到西面百里外的緣陵邑,直到到五十多年前,在外甥晉平公的支持下,杞文公才重新奪回了淳于,光復舊土。

    但是遷徙耗盡了杞國的精力和民力,文化典籍也幾經流散,幾乎完全喪失,連孔子也遺憾地說:「夏朝的禮,我能說出來,但是夏朝的後代杞國卻不足以證明我的話……」

    杞國的爵位也一降再降,周武王時封杞,拜為列國,待為上公,禮遇極隆。杞國東遷之後,夏禮喪失,反倒深受夷禮影響,於是經常被魯國輕賤,時而被稱為「杞候」,時而被稱為「杞子」。杞國自己也自愧形穢,在篆刻的青銅銘文上也自稱「杞伯」。  

    偏僻和閉塞也有好處,時值千年變局,趙國橫掃中原,擊敗吳國,然而作為齊的屬國,杞國的都城淳于位於齊長城內側,所以暫時沒有受到波及。

    因為和最近的齊國城邑也有百里的距離,雙方基本上老死不相往來,商賈也很少從這裡經過,所以杞人甚至都不知道,今年入夏時,趙國和齊國已經開始了一場殊死搏殺。

    他們依然過著與往常不同的生活,唯一的差異,就是換了一位國君。

    杞伯維,是杞國自東樓公後第十六代國君,他的父親是杞釐公,去年剛剛死去,如今孝期已滿一年,按照夷禮,已經可以除服聽政了。

    說起這位國君,杞人還有一件事津津樂道,那就是他還是太子的時候,曾經在一場夢後陷入莫名的恐慌:他竟然擔心,有一天天會塌,地會陷!

    ……

    「若是天塌地陷,余與眾百姓都將沒有容身之處。」當時還是太子的杞維深深為此感到憂慮,甚至已經達到了食不下咽,寢不安席的程度,就這樣過去了數年,這種焦慮症一直沒有好轉,不管是醫者還是巫祝,都沒法讓太子心安,他父親杞釐公也頭疼不已。

    眼看自己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樣的太子,怎麼繼承夏后氏的祭祀,怎麼治理國家?無計可施之下,杞釐公甚至想要把這個太子換掉,讓庶子來繼位。  

    然而這件事最終還是解決了,去年春天,有一位深衣翩翩的齊國游士來到了偏僻的杞國,進入淳于城,恰巧聽說太子有妄想之疾,他便主動請求,與太子見個面,聊一聊。

    本著死馬當作活馬醫,杞釐公同意了這位游士之請,隨即讓他入宮室,見到了太子。

    「太子的擔心,是從何時開始的呢?」見面後,「齊國游士」先是閒聊了一陣齊國的風光人情,吸引了杞維的注意,隨後才試探性地問起他的焦慮緣由。

    杞維說道:「不瞞先生,小子當時正在學習杞國的過往,卻見鄙國在三百年之內,遷徙竟有四次之多,不由心生惶恐。杞國小國寡民,國運皆託付於大邦,故而不知道下一次被迫遷徙將在何時發生,進一步想到,非但是國都和國運不可靠,連這人身處的天地,也不見得可靠。杞國雖然遷徙無常,但只要社稷留存,天地間總有吾等容身的地方,可若是有一日,天忽然掉了下來,若是有一日,大地突然塌陷下去,那該如何是好呢?到時候,杞國豈不是避無可避,只能等死了麼?」

    這位太子杞維的性格與普通杞人一樣樸實,卻因為看得遠,想得深,所以才會有如此「無謂」的擔憂,齊國游士沉默了片刻,倒是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覺得這是庸人自擾之,思考,往往是人類煩惱的根源,但比起從不思考的人來說,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於是他笑了笑,反問道:「太子,你想知道,這天與地到底是何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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