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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每戶出丁一員計,現在城內維持著一師正卒,一師余卒,如今農事已過,世子在入冬前帶出去四千人是沒什麼問題的。」
「善,你且下去將中牟的父老、長者和氏族族長邀請來縣寺,我要見見他們。」
等佛肸走後,趙無恤回頭對恢復神秘裝扮的陽虎讚嘆道:「佛肸的確是個人才。」
陽虎望著佛肸的背影,陰陰地說道:「然,但他越是有才,我越是覺得,應該儘快殺了此人!」
……
隨行在趙無恤身旁的項橐打了一個寒顫,不自覺地將腳步往外挪了挪,想要遠離陽虎。
進城勸降中牟的是此人,信誓旦旦擔保佛肸性命的是此人,現如今剛剛賺到城池,卻又建議主君殺之的,也是此人!
趙無恤也是微微詫異,低聲道:「你建議殺了佛肸?為何?」
陽虎道:「世子可看到城內民眾看趙兵的神色了?他們臉上絕非攜壺漿以迎主君的喜悅,而是帶著一絲陌生和猜疑,和吾等進朝歌時差不多。畢竟這裡幾乎成了佛肸的私邑,世子若想將這當成北進邯鄲、柏人的基地,就要儘快洗去此人留在這座城裡的影響,殺之,盡滅其族,這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
趙無恤微微沉吟,陽虎性情狠辣,他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悍然殺掉剛剛歸附的佛肸也有壞處。
殺,還是不殺,猶豫中的趙無恤踏入了縣寺,卻遇到了一副未料到的情形。
一位白髮老嫗定定地跪在前面的青石地板上,任由縣寺里的豎人怎麼勸也不走,而趙無恤的侍衛們則如臨大敵,紛紛拔出了兵器。
「且慢!」趙無恤踱步向前,詢問道:「這位老嫗是何人,為何在此長跪?」
那些進入縣寺整理文書和搜查危險的隨軍小吏連忙解釋道:「她是中牟宰之母,住在縣寺附近,中牟宰方才讓小人等帶她遷出去,她卻不願離開……問其故,她就說除非見到世子,乃言;若強行帶她出去,就威脅說要撞牆尋死。」
陽虎斥責道:「她要死便死,若是讓世子出了危險如何是好?」
趙無恤制止了陽虎,又走過去幾步,卻見那老嫗滿頭銀髮,年歲大概六七十,一臉皺紋,但氣色還算好,而且那雙眼睛十分有神。
聽到有人過來,她抬起頭來,目光定在趙無恤身上,發聲問道:「敢問可是趙氏世子?」
「正是小子,嫗可是在此住習慣了,不願遷出縣寺?若是嫗願意,我可以讓你留居原室。」趙無恤回到這時代養成的一個習慣,便是尊敬年長者,雖然列國有一定的文化差異,但凡是華夏文化圈裡的邦國,都跑不了一個尊老,尊老的主君是容易賺取仁愛之名的。
何況,這位老婦不就是現成的人質麼?
老嫗搖了搖頭,再稽首道:「非也,妾在此,只是想懇請世子戮殺我兒時,不要株連到我這半死之人,他先前反叛趙氏,與妾無干……」
……
趙無恤微微一驚,這老嫗沒有聽到他和陽虎的對話,卻猜到他們起了殺心?
陽虎則在他背後冷笑道:「母不能教子,才致使他反,怎麼說與你無干?」
佛肸母笑道:「吁,這位先生想必就是向世子建言,要殺吾子及我的人罷。妾在教子方面已盡職盡責了,他變成這樣,責任應在趙氏。」
「是汝子叛亂,錯為何在趙氏?」
佛肸母正色道:「孩童年少傲慢,年長後沒有才幹,這是父母教導無方的錯。但吾子年少時從未怠慢過求學,及冠後在縣中頗有賢名,妾將他撫養成人,是趙氏選他為宰,又放任他見逼於范、中行、知、邯鄲的包圍下,不予援助,他只能背趙而事范。所以趙氏有反叛的宰臣,我卻沒有忤逆不孝的兒子,他反叛與我無關,故我不當死……」
陽虎詞窮,而趙無恤則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口齒伶俐的阿嫗,你放心,之前的事情我決定既往不咎,你的兒子,我還有大用,請留在縣寺里,也教教我你是如何教子的罷。」
等那老嫗千恩萬謝,在豎人攙扶下顫顫巍巍地退下後,趙無恤心中暗嘆道:「這中牟老嫗真是不俗,算是一個奇女子,就憑她今天這番為兒求免的措辭,都足夠進《列女傳》了。」
吃了癟的陽虎卻不這麼看,他憤憤說道:「果然是奸猾的長舌婦人教出了背主之人。」
趙無恤瞥了他一眼,暗想你跟佛肸一樣,都是亂邦之叛臣,治邦之能臣,半斤八兩,罵他不就是在罵自己麼?
陽虎還是力主殺了佛肸,徹底清洗中牟。
不過趙無恤最後否定了這一條建議,而是命令以佛肸母為人質,以此讓素有孝順之名的中牟宰不敢妄動。
他不殺佛肸,也有自己的考慮。
正如佛肸母所說的,佛肸在這種情況下不聽趙氏號令,的確有幾分被形勢所迫的意味,范、中行若勝,他大概很樂意脫離趙氏統治,可如今二卿將滅,他也不臉紅重新歸附乞活,是可以爭取過來的。
在趙無恤的中線戰略里,中牟是重要的一環,這裡的器械和糧食都可以補充趙軍,人口更是極佳的兵員,他要保持這裡穩定,以便有強大的後勁北上邯鄲、柏人,在入冬前完成戰略推進。
佛肸在此城威望極高,若悍然殺之,反而會起到反作用,讓城中民眾對趙氏生出恨意來,這對他以後控制中牟、擴充部曲會有消極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