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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夜襲
魯國到了十月中旬,已經是入冬時節。是夜,無雨無風,天空黝黑,只有薄薄的幾朵雲,月光透過它們灑下,像是給漆黑的大地披上了一層白紗布。
這個地方多為平地,臨近大野澤,偶爾有幾座小丘陵夾雜其間,不利於防守,卻利於進攻。
就著月光,有無數個黑漆漆的影子緊貼著地面彎腰走了出來,他們沒有走立起了簡易樓哨,明火執杖的塗道。而是從側面的小丘上、稀疏的林木中、冰冷柔軟的草澤里鑽了出來,仿佛是從黑暗裡浮出的水鬼。數百人手裡提著劍、矛等格殺武器,還有燧石等點火工具,口中含枯樹枝。
這些人正是盜跖手下的精兵,夜襲難處很多,夜色里行軍容易走散,敵我不分,不容易指揮,通信也不便。總計六七千群盜里,也只有盜跖的親兵們才能做到這一點。
他們趁著夜色直向數里外的武卒兵營趕去,那兒到處是林立的皮、布製作的帳篷,在月光下像是這片原野上長出了數百個白蘑菇。
「將軍說了,若是防備不甚森嚴,可以放火燒一把,信號一起,將軍就會帶著眾人掩殺過來,將此僚一舉滅之!」
在盜跖十年的廝殺經驗想來,武卒從開往魯城時起,直到中都之戰,十多天裡連續趕路,還經歷了數場惡戰,一定極其疲憊。現在又混入了太多的臨時徵召兵和其他邑的雜兵,營壘應該扎得極不嚴整才對。
這就是春秋時代紮營的常態,雖然司馬法等兵書里有專門講述紮營要法,但實行起來卻不那麼容易。否則,當年華元也不會那麼輕易就一溜煙跑進楚軍大營,直接站到司馬子反床邊了。
然而在湊近後,帶頭的盜寇「旅帥」卻看得目瞪口呆,因為眼前的營寨已經不能稱之為營地,而是一座木頭城牆了!
武卒的營壘扎得極其穩固,整個線條不規則的營盤用一人多高的木樁圍了起來,有缺口處則以車輿為牆。為了防止可能的敵人前來突襲,幾個稜角突出部位設立高聳的瞭望塔,帳篷與圍欄也相隔約數十步,留出集結的空間,其內才是林立的帳篷。
遠遠看去,不時有打著火把的哨兵在營地內側與外側巡邏,讓盜寇們避之不及,連忙伏低了身體。
「紮營如此緊密,尋不到機會偷營啊……」
前來夜襲窺探的旅帥愣了半響後,只能招呼眾人撤離,誰料離開時卻剛好撞上了另一支巡邏過來的武卒。
「嗖!」黑夜中,一柄鋒利的短矛不知是運氣好,還是擲矛者技藝驚人,居然隔著二三十步一擊命中,將一個年輕的盜寇釘翻在地,點燃了這場夜戰的開端!
對方似乎早已發現了他們,夜色里,數不清的人手持小盾和短矛哇哇大叫地掩殺了過來,接觸後頓時廝打在了一起。
盜寇們本欲夜襲,卻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一邊抵抗一邊撤退,打了一會才發現對方人不多。
「對方不滿一百,將他們圍起來擊潰再撤離!」
然而讓「旅帥」想不通的是,這種沒有陣型,沒有章法的夜戰,按理說本是他們盜寇擅長的,誰知對方似乎更加精通此道。
不論是打鬥的技藝,還是拼命的狠辣程度,盜寇都遠遠不如!
與此同時,在不遠處,整個營地都已經被驚動了,但卻沒有爆發盜跖期待的混亂,兵卒們在軍吏招呼下有條不紊地鑽出營帳,列隊出營禦敵。
「不能再打了,撤,快分散開撤離!」
這場深夜亂戰的結果,自然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偷營者完敗。等回到數里外,密密麻麻埋伏著的四千盜寇大軍所在之處,一清點人數,才發現少了整整兩百人,那旅帥心疼得要命,這可都是多年的老弟兄!
他哪裡知道,方才正是在參與正規行伍訓練,被趙無恤當場特種部隊培養的田賁悍卒,要論群毆亂戰,何人能敵?
……
「是我小覷了趙無恤,他不愧是善用兵者,司馬法雲,在山林曠野地區紮營,應用木材結成名叫虎落柴營的柵寨,雖然行軍勞累,卻都有規有矩的照做了,不愧是能擊敗廩丘齊人的強軍……他防範做得很足,吾等根本無機可乘!」
站在小丘上遠眺的盜跖得知結果後,遺憾地嘆了口氣。
按照盜跖的預測,此次魯國內亂,陽虎與三桓多半會兩敗俱傷,沒有半個月時間火併完不了,甚至會亂到明年,乘著這個時候放大膽子把周邊城邑搶一圈才是正途。
但那個晉卿之子趙無恤,他在宋、曹的作為,在甄城、廩丘的冒險,以及入魯後的一些舉動,都讓盜跖有些顧慮。
他打鄆城本是為了聲西而擊敗東,截斷趙無恤勢力東進的道路,打中都則是堵死北邊的路,順便讓不服自己的邾婁去頂缸,做冤大頭。而他真正的目標,一直是擁有魯國九位先君廟宇和陵墓的闞城,這無異於一個巨大的寶庫!
本以為計劃萬無一失,誰料武卒亂入魯城內亂,造成的意外卻讓盜跖的算盤落空。這才圍城幾天,入城的坑道才挖了一半,趙無恤就擊潰了中都群盜,在北邊幾十里外不懷好意地看著他了。
被這麼一個對手盯上,盜跖頓時感覺如芒在背。
趙無恤在中都時,時刻都在密切地關注著盜跖在闞城的動向。盜跖也時刻都在關注著他的舉動,他應對很快,甚至還有遣軍北上、奇襲趙無恤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