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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陶丘外圍的五座衛城在望,戰鬥就要開始了,可就在這時,卻有斥候騎從回報,說陶丘不知為何突然亂了起來,不住有人往城外跑。
「端木賜……」陽虎眉頭一皺,趙無恤當時也就隨口一說,並不抱太大希望,難道沒帶尺寸之兵,升斗之糧的子貢還真在陶丘做下大事了?
他讓全軍加速前進,就在抵達陶丘北郊十里的時候,卻不偏不倚,抓到了一支倉皇出逃的車隊。
車外,反抗的披甲衛士被前排亂弩射死,面色蒼白的無須男子中了箭,發出像女人一樣尖細的慘叫哀嚎,一看就是宮中寺人,從他手裡還搜出了一枚拳頭大小的金印。穿絲質衣物,斷了車軸的馬車帷幕內,面容姣好的宮裝婦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而這支車隊的主人,一位身材壯碩,挎著弓矢,一身獵裝的貴人雙股站站,扶著戎車車輿,眼睜睜看著陽虎打馬朝他走來。
陽虎看了一眼士卒搜出來的金印,便對這群人的身份心中瞭然,他也不下馬,而是無禮地對那狼狽的男主人嘲笑道:「曹君,這是要去何處狩獵呀?」
……
曹陽的「求霸」之夢這下算是醒了,徹底驚醒了。
當他得知噩耗後出宮一看,只見內城大門洞開,四面八方是洶湧而來的暴民,紛紛喊著殺公孫疆。
「這是叛亂,這是大逆不道!」曹伯陽當時氣得發抖,當即命令兵卒剿殺。雖然暴民們看上去足足有近萬人,但只需要曹宮外的一千兵卒以強弓攢射,再持矛衝刺,暴民們便會作鳥獸散了。
就像他常常狩獵的麋鹿、黃羊一樣,君主世卿則好比是有尖牙利爪的虎狼。素來只有虎狼吃鹿羊,飲其血吸其髓!這在曹伯看來,是天經地義的東西!
但尷尬的是,曹伯發現他指揮不動徵召的兵卒們了。他們來自國人,國人反了,兵卒自然不肯刀兵相向……
「這些國人,是吾等的昆父兄弟……」
一隊又一隊新徵召的兵卒歡呼著推倒障礙,與暴民們擁抱到一起歡呼,這使得宮牆之外沒經過什麼流血戰鬥,便全部失守。曹伯僅剩下數百宮衛,依靠較好的秩序和強弓守著低矮的宮牆。
曹伯這下慌了,真是馬失前蹄啊,終日狩獵,可今日,鹿羊卻長出了角,團結到一起頂飛了虎狼。他只能換下兇相,倉促地讓人去喊話,故作無辜地問國人為何要暴動。
他的話淹沒在一陣騷動中,憤怒、恐懼與憎恨構成的響雷從四面八方滾滾而來,將碩大曹宮吞沒,這是國人壓抑已久的憤怒。
謾罵中還混雜著一些呼聲:「殺公孫疆以平民憤!」
「結束厚斂和重役,結束苛政!」
宮外均是人群涌動,他們背後有一股力量在操控,所以依然保持著一定秩序,知道自己今天想要什麼。
「與趙氏、宋國議和,結束戰爭!」
「讓吾等入伍去填溝壑的昆父兄弟回家來!」
國人們要求很多很雜,曹伯陽忙不迭地答應,只要能平息動亂,他願意做任何事情,等局勢穩定下來再和這些叛賊算帳不遲。
直到一位皂衣商賈緩緩分開人群走了過來,朝宮牆內行了一禮,說了一句讓曹陽心涼的話:「曹國乃國人之國,非獨夫一人之國,此刻回頭為時已晚,賜敢請曹君罪己,退位!」
……
「子貢……」
曹伯認識這個人,是他拒絕接見的端木賜,他之所以不敢見,是因為此人口齒了得,恐怕會被他說動。誰料子貢無法面見遊說,就換了一種方式,這次不求說服,而是要顛覆他的統治……
端木賜顯然是這次暴亂的煽動者,他的要求驚醒了眾人,接著更大的呼喊響起:「不錯,請國君遜位。」
外面國人的情緒再度被點燃,他們擠向宮牆,衛士們拼力維持防線,但弓矢、石塊、糞便及各種污物從頭頂嗖嗖飛過。
曹伯挨了一顆臭雞蛋,一屁股坐倒在地,痛哭流涕。這火勢太猛烈,他是徹底沒轍了,所幸這時公孫疆已經準備好了馬車,請曹伯陽從宮牆之北逃往郊外。
丟下大多數人,帶著最寵愛的夫人和公室子弟,這支車隊打開了曹宮北門,打算從濮水邊的渡口離開,這裡常年停著幾艘大船。
最後追隨在曹伯身邊的,竟是他一直以來最信任的獵隊,但外面也有暴動的國人。隊列前端,公孫疆大吼著發令,獵隊的騎從們旋即挺矛開道,往前衝去,人潮在前面散開。
但紅了眼的國人們在前鋒衝過後又圍了過來,阻擋車駕離開。在他們左側,三名衛士被洶湧的人潮擠倒,接著人群踩著軀體,大吼著湧向前來。
曹伯焦急地駕車兜圈,無數隻手越過衛士的防線,朝他抓去。有一隻手甚至成功地抓住了車輿,但只有一剎那,他的車右手起劍落,那隻手齊腕而斷。
在驅車策馬飛奔之際,一塊凹凸的石頭從後面擦著頭皮飛過,一顆腐爛的蔬菜砸到車身上,四散飛濺,和曹伯身上殘留的臭雞蛋燴成了一道菜。
不斷有人落伍,被國人們撲翻在地,甚至連曹伯一位愛妾的馬車也被暴民們截留,一群嗷嗷叫的男人爬到馬車上將她拉拽出來,隨即她被人潮湮沒,只聽得見悽厲的求助。
曹伯陽不敢想她的下場,只是在前鋒的左劈右砍下飛馳,就算有人跌跌撞撞地攔在前方,他也咬咬牙直接碾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