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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成很是佩服:「主君所言,一如臣下見聞。」
誠如趙無恤說的,想要打造一支強軍,在強調紀律的同時,士氣也是至關重要的一點,先秦兵家早早注意到了這一點,比如齊國的《司馬法》就說:戰之道,既作其氣,因發其政。將激發兵卒士氣作為開戰前必做的事。
南方吳國的孫武子,也總結了戰時士氣變化的規律,他說:「是故朝氣銳,晝氣惰,暮氣歸,故善用兵者,避其銳氣,擊其惰歸,此治氣者也……」
踩在前人的肩膀上,趙軍也有一套鼓舞軍心士氣的法子,其一是「禮」,要求將吏們必須善於約束自己,做到冬不服裘,夏不揮扇,雨不張蓋,與士卒同寒暑;二是「力」,善於身體力行,與士卒同勞苦;三是「止欲」,克制私慾,與士卒同饑飽。只有將帥以身作則,三軍之眾才能勇於公戰,這一點,曾經的伍井,還有魯國的冉求做的最好,趙無恤也有意將他們塑造為楷模,號召眾將學習。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已成體系的軍功授田、授爵制度,在這一點上,趙氏是走在時代前沿的。
戰爭有時候是毀滅文明的災難,有時候卻又是推動社會發展的動因。在殘酷的晉國內戰中,范、中行、邯鄲這種盤踞地方的大宗族被摧毀滅亡,大量由世卿占有的土地被分割賜給戰爭中有功的趙軍將士。經過五年培養,從行伍一步步升上來的基層軍官已經遍布趙軍上下,他們在軍則是小吏,在郡縣則是當地的軍功小地主。
量變導致質變,這些人逐漸代替小宗與家臣,成為趙氏統治河北的根基,這也是趙氏軍方河北系和晉陽系矛盾的來源。
趙氏提倡「食有勞而祿有功」,於是晉陽的家臣舊部,如郵成等人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光靠「親、故」獲得提拔賞賜了。在抱怨上卿「後來者居上」和懷念趙文子、景子時代君臣關係的含情脈脈之餘,他們也不得不做出改變,放下矜持和高傲,捋起袖子,參與到對功勳的追逐中去。
普通兵卒可以滿足砍幾顆頭顱,換點田宅和氓隸,但這些更高一級的人卻有更大的追求。
趙氏的軍法也對此做出了規定:一師軍隊在攻城圍邑時如能殺傷敵人二百以上,野戰時如能完成任務,並斬殺、俘虜敵人八百以上,就是全功。凡立全功的部隊,就對全軍進行賞賜,而賞格依下大夫為分界,劃分為兩類。對大夫以下的低爵,只加賜幾十畝田,幾百錢、一兩個奴隸而已。但這已經足以促使貧窮的庶民們「聞鼓聲則喜,聞金聲則怨」,攻城時能爭先恐後攀登,野戰時能奮不顧身殺敵,自覺地為趙氏效命了。
對大夫以上的高爵賞賜則更重,在正常的官職升遷之外還有「賜食邑」、「賜市稅」等。趙無恤也打算用代郡,乃至於上地廣袤的土地零散分封出去,作為誘餌,激發大夫們的積極性。這可不是虛封,而是實封,趙無恤希望在不耗費行政支出的同時,把這些一片荒蠻的戎狄之土變為華夏熟地。於是經過攻代一戰的教訓,這次攻秦之役,晉陽地區的大夫、家臣們就顯得積極主動多了。
不過如此一來,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這六級別爵位已經有些不夠升了,如虞喜、穆夏等連續征戰,功勳卓著者,很容易連續升爵,導致升無可升,趙無恤可不想早早做出殺功勳之臣的事情來。
「看來還是得學秦漢,早點弄出二十等爵來啊……」
想到這裡,趙無恤不由為這時代的秦人感到遺憾。
秦人有同仇敵愾的士氣,有好勇鬥狠的勇氣,但在趙無恤看來,這種士氣並不可靠,隨時會因為戰場形勢變化而蕩然無存,而且不可能指望每個人都有這種忠勇的自覺性。
直到商鞅變法後,用酷烈的律法,以及趙氏現在使用的「上首功」,將秦人的這種本性最大化激發出來,秦軍才能做到從始至終維持高昂的士氣。那支「秦人捐甲徒以趨敵,左攜人頭,右挾生虜。」的可怕軍隊,他可一點不希望遇上。
萬幸,他早來了兩百年……沒有商鞅的秦人,在趙無恤眼中,依然是一支停留在春秋時代的不成熟軍隊,他們可以將山寨趙氏的魏軍打個兩敗俱傷,但若是碰上趙氏武卒的話……
「猶督戎之遇怯夫,以重力相壓,猶古冶子之與嬰兒!」趙無恤希望自己的軍隊可以做到這一點,讓後人點評時,會這樣說:齊之勇爵技擊,楚之申息荊屍,秦之捐甲銳士,魏之五陣之兵,均不能遇趙之武卒!
此之謂戰勝於制度!
不過究竟效果如何,還得真槍真刀地戰一場才行。只是趙無恤現在可不想親自下場,在少梁城優哉游哉試驗新武器,看著秦魏在鬥獸場裡角力,推這個一把,拉那個一下,讓他們相互疲憊,趙氏則可以得漁翁之利,豈不妙哉?
不過算著日期,頓兵少梁的時間也足足半個多月了,再不拿下,只怕兵老師疲,讓趙軍喪失了銳氣。
趙無恤笑了笑,又對郵成等人教訓道:「更何況,有時候,個人的勇氣,好不容易積累的士氣,在強大的力量下,將變得蕩然無存……比如洪水滔天,比如天崩地坼,比如……強大到讓人絕望的武器!」
順著趙無恤的手指,郵成這才驚覺,在他不在的這幾日裡,少梁城外的攻城器械,已經完全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