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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恤去年席捲范、邯鄲領地,但這些地區並不穩固。
陳恆鑽了趙軍主力東去的機會,但他沒有去碰河內,雖然范氏的舊臣在地方上仍有一定實力,自從陳恆渡河入晉後,或主動或被動來聯繫他的便有不少。只可惜趙無恤留下八千重兵鎮壓溫縣、朝歌等地,那些人已掀不起大風浪。
他的目標是邯鄲一帶,在陳恆想來,趙氏剛征服那裡半年多時間,邯鄲族滅太過慘烈,地方上應該有不少邯鄲舊臣心懷不滿。加上中行氏實力猶存,三方合力之下,或許能顛覆趙氏在此的統治,將掙脫開的包圍網再度合攏。
然而叫陳恆沒想到的是,邯鄲人對趙氏不但有畏懼和害怕,也有擁戴,在戰後獲得大片土地的邯鄲兵卒,反倒成為捍衛趙氏統治的急先鋒,處處與陳氏作對。
此外,邯鄲守將郵無正不愧為天下名將,給陳恆和中行黑肱好好上了一課。郵司馬只靠手裡三五千兵力,便將合軍兩萬的陳、中行聯軍牽著鼻子走。他從不與他們正面碰撞,總是利用五百騎兵和收編的白狄徒卒偷襲,弄得陳恆煩不勝煩。
來晉國一個多月,他分散在大軍周圍的偏師已損兵一千,輜重也被燒毀不少。陳恆只能改變齊軍一直以來將軍隊鋪開分掠四地的思路,將兵力集中在一起,與中行氏匯合,直接推到了邯鄲城下。
戰爭來來去去,沒有停歇之日,帶給這片土地的傷害是無法計量的。趙軍攻邯鄲算得上不戰而屈人之兵,可陳氏和中行氏的聯軍過境卻毫不留情。
曾經環繞邯鄲城的土地、農田和果園已經消亡殆盡,只剩下泥土和灰燼,以及四處散落的燒焦的房屋和磨坊的斷壁殘垣。廢墟上生長著野草、荊棘和灌木,除此之外,連一點莊稼都沒有。
郵無正善攻,對於守城也表現不俗,他採取了堅壁清野的策略,城內存糧還夠半年,他有的是耐心與敵人周旋,只要給趙無恤贏得擊敗齊國的時間,勝利終將屬於趙氏。
他的應對很得當,和帝丘被圍成鐵桶一般的情況相比,邯鄲城並沒有受到強有力的包圍。陳恆和中行黑肱並無攻破邯鄲城大門或者衝擊高牆的打算,趙無恤有信心月余破朝歌,陳恆和中行黑肱卻沒有,他們手裡沒有投石機,沒有雲梯以及各種匪夷所思的攻城器械,只能靠人命去堆。
這種虧本買賣,精明的陳恆自然不會做,所以只能圍而不攻,他和中行黑肱都不願承擔傷亡的風險。他們在等,等待太行以西的知伯如約派兵過來,一起打下邯鄲,再從北向南推進。
只可惜時間不等人,五月初,在籍秦終於帶著五千兵卒通過知氏控制的壺口關進入邯鄲地區時,中行氏殘部卻已萌生退意。
和陳恆年紀相仿的中行黑肱繼承了他父親的卿位和領地,只是經歷河內的數次大敗後,手裡兵卒已不到一半。
他原本摩拳擦掌準備收復邯鄲等失地,復興家族,為此不惜出賣地廣人稀的河間地,以獲得陳恆的幫助,卻不料前方邯鄲未下,後面的老家卻失了火……
「中山南下,進攻了鼓、肥二城……」中行黑肱接到這個消息時臉色煞白,將帛書緊緊捏在手裡揉成一團。
……
中山,是一個新出現的國名,諸侯通常仍稱他們為「鮮虞」或「白狄」。
一百多年前,白狄與秦都在雍州,其最初的分布區域,主要在秦國北部,後來白狄因為氣候乾旱,新的戎狄部落威脅,以及秦國壓力下開始了大遷徙。他們越過太行山向東發展,占據了空蕩的常山和鮮虞水一帶定居下來,建立了鮮虞、鼓、肥、仇由等新部落,並逐漸向邦國演變。
晉國對這些新出現的狄人邦國覬覦已久,尤其是將家族重心放在東陽之地的中行氏。中行吳先後滅鼓、肥等鮮虞屬國,而最終目的則是滅亡鮮虞,全取河北。
然而鮮虞人卻未輕易屈服,他們部民眾多,男人勇敢善戰,在接受了中原先進的農業和文化後,更迸發出驚人的韌性。十年前,鮮虞出兵晉國平中,大敗晉軍,俘虜晉國勇士觀虎,報了晉滅肥、鼓,占領中人城的一箭之仇。
九年前,乘晉國專注於會盟諸侯時,鮮虞人更在地勢險要的中人城公開建國,因中人城城中有山,故曰「中山國」,山字旗幟將所有狄人團結到了一起。
從酋邦到中原體制的諸侯國,絕不可同等視之,新興的「中山國」讓中行寅十分忌憚,他為此不惜攪黃了蔡侯伐楚的懇求,準備專心對付中山。之後幾年間,中行氏兩次進攻鮮虞中山,報「獲觀虎」之仇,也一度成功壓制了鮮虞,逼迫他們納貢稱臣。
可惜這一切在前幾年齊國破夷儀後,便化為流水了,中山再度恢復獨立,甚至乘著晉國內戰,開始想恢復故土。中行寅和中行黑肱父子不得不換上笑臉,返還中山的貢賦,中行黑肱不久前還讓人送了一大批美女玉帛去,希望這些貪婪的狄人被眼前之利蒙蔽,不要給他添亂。
只可惜送去的禮物似乎沒起到好效果,中山君還是毅然發兵南下了。
中行黑肱只能忙於應付,事情的前因後果卻不得而知,不過這次中山南侵,顯然是趙無恤的手筆。
據說去勸說鮮虞君動手的,正是先前效忠中行氏,卻投降趙無恤的鼓人翟封荼,趙無恤讓他給中山君帶去一句話。
「道路遙遠,趙將軍不能親自來拜見中山君,只能讓小人轉告中原的實情。如今中行有內憂外患,中行家主只得改換態度,向中山君贈送貴重的禮物來討好貴國,以求得貴國的援手。可若中行復興,內外無事時,必滅中山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