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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落魄的一國之君顫抖地自言自語道:「蔡史墨曾預言說,亡晉者,趙氏也……寡人之前只當是一個笑話,現如今,卻已經確信無疑了,新絳和河東,決不能落入趙無恤手中,若他得志,一定會像趙盾弒晉靈公一樣除掉寡人!」
第811章 大國上卿(上)
在上黨守將羊殖得到晉侯詔書不戰而降後,韓虎一面讓人帶著五千兵南下去河外搶占地盤,自己則帶著部分人馬來到舊絳。作為晉國僅剩的三卿之一,這個熱鬧即便他不想攙和進去,也得旁觀一番。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在商量三家分地之前,必須確定一件事,晉國執政卿之位,當歸屬誰家?」
和談一場開,趙無恤便提了這個問題,晉侯午早有計較,他說道:「此事涉及到晉國傳統,當問太史。」
於是便召蔡史墨入帳,朝趙魏韓等人行禮後,史墨侃侃而談道:「物生有兩,有三,有五,有陪貳。故昊天有三辰,大地有五行,人體分左右,萬物各有妃耦,故天子有三公,諸侯有卿士,以輔佐君主治國安民。」
「晉國的卿位,出現於城濮之戰前夕,文公始作三軍,設六卿,分別作為三軍將佐,其中正卿稱中軍將,為六卿之首,總理晉國軍政。在傳承規矩上,從韓獻子開始,晉國中軍將一直是順次升遷,各家輪流主政,中軍將告老,則中軍佐替補為正卿,中軍將之子繼承父輩卿位,擔任六卿之末的下軍佐,重新開始一輪替補升遷。」
「之前晉國執政為范獻子,范獻子死,知伯為正卿,如今知伯被公認為惡臣,已經向西敗亡,擯棄家國,當廢除其正卿之職。依照次序,應是中軍佐魏伯為正卿,升為中軍將……」
魏侈微微一笑,趙無恤則眉毛一揚,問道:「哦,那敢問太史,我和韓子應當是什麼位置?」
「趙武子生前為中軍佐,逝世後,將軍應當重新從下軍佐做起,現在僅剩三卿,當為上軍將,韓卿則為下軍將……」
也就蔡史墨敢這樣直言不諱地說出來,趙無恤不以為忤,笑道:「按照晉國傳統自當如此,但據我所知,戰時常有特殊情況。如太史所說的城濮之戰前夕,中軍將郤縠卒,於是晉文公立刻提拔下軍佐先軫擔任中軍將,這便是破格的例子。」
「那是制度草創之際,與今時不可同日而語。」
「太史之言我不認可,策勛賞爵,自然是按照功績來算的。這場大戰里,趙氏東敗齊,北擊代,西擒知氏,南迫周、鄭,敢問誰家出的力有我重?流的血有我多?既然連國君都認為趙氏位居首功,故論功行賞,我當為上卿!」
帳內一片寂靜,晉侯午冷汗直冒,等了半天后見無人反對,只能幹笑著說道:「此事乃軍國大事,不可草草決定,不如擱置幾日……」
趙無恤卻變了臉色:「此事今日必須定下!否則帳外的三萬兵卒只怕不服!國君勞頓,身體不適,不能經受長談,還請下去休憩,吾等得出結果,告知君上定奪便是!」
「你……你……」
晉侯呆了半響,他當了這麼多年國君,雖然一直是傀儡,卻從未如此被臣下頂撞威脅過。一時間如噎在喉,委屈得不行,卻又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睛四下看去,想瞧瞧有沒有忠臣義士站出來為他主持公道。
然而並沒有,趙無恤這番霸道的言辭讓帳內眾人面面相覷,魏侈父子畏懼趙氏兵力,敢怒不敢言,前幾日檢閱,還有趙軍山呼的「萬歲」的確很大程度上威懾住了他們,畢竟趙氏若行無道之舉,無人能夠阻止。韓虎則眼觀鼻鼻觀心,半句話也不搭腔,只要趙無恤不公然宣布取代晉侯為君,其餘事情都在他底線之內,何況四年的叛黨都當了,一時的忤逆又算得了什麼?
「君上,請隨老臣回去休憩罷……」蔡史墨走了過來,擋在趙無恤和晉侯中間,攙著晉侯的手,將他往外拉去。一邊在他耳邊小聲規勸道:「君上,大勢已去,三卿虎鬥,君上卻如同待宰的羊羔,就別有其他奢望了,明哲保身即可,其餘事情休要再攙和進去了,如若不然,只怕會連同朝中的『惡臣』一起被掃清……」
晉侯無力地點了點頭,如行屍走肉般跟著蔡史墨往外走去,回頭看著虛掩的大帳,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唐叔虞、文侯、文公、悼公,子孫晉午不肖,這晉國的社稷山川,已淪為虎狼盤踞之所了!」
……
趙無恤將想拖延卿位定奪的晉侯逼走後,帳內僅剩的三家呈三角對坐,面對趙無恤一副「我必得志才肯罷休」的態度,魏侈、魏駒、韓虎三人感覺自己仿佛被逼到了懸崖邊上。
「小子對正卿之位是志在必得的,這是我父親孜孜不倦的追求,他在征途中逝世時我就曾發誓,一定要替他如願,所以根本等不了十年、二十年……還望魏伯諒解。」
趙無恤如鷹的眼睛盯著魏侈,讓他感覺涼颼颼的,自己若占著執政之位,只怕是活不了一二十年的,還不如讓步,再見機行事,反正縱然擔任正卿,魏氏也號令不了趙韓兩家。
於是魏侈突然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老朽願意讓賢。晉國百廢待舉,必須讓一位有德有才者居執政之位方能服眾,不過老夫也有一事想請教。」
「魏伯有何要問的?」
「成為執政後,子泰要在太行以東行政,亦或是在新絳為政?在太行以東,則不合傳統,若在新絳,我想問的是,子泰會將新絳納入趙氏手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