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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人不以為然,只覺得這是孩童的臆想,不過還是引發了小聲的議論。今天這裡兩個孩童問的問題,魯人們年少時或許還曾想到過,但一旦年歲漸長,操心的事情就漸漸多起來了,稅畝、丘甲、勞役、戰亂,迎接娶嫁,還有喪事……哪有心思去思考這種自然界的普遍現象?
大伙兒平日都盯著腳下的田畝和店肆里的貨物,除了確定時辰和節氣,誰有事沒事抬頭看太陽啊!只要和農事關係不大,知其然便可,何必知其所以然?
獨立思考、大膽質疑、實事求是的精神,一般只存在於好奇心重的孩童和少數賢人之中,卻是推動人類歷史前進的巨大動力。
不過魯人們還是很好奇孔子會如何回答,孔子在曲阜多年,曾在不少地方開壇授課,眾人對他都比較熟悉。
數年前,季孫斯掘井時得到了一個腹大口小的陶器,裡面有個像羊的怪物,他去詢問孔子時卻謊稱「得到一隻類狗的物件」。孔子則說:「據我所知,那裡面的東西應該是一種雌雄未明的蟲豸『墳羊』。」
正是因為他的博學,所以自此以後,魯城人凡是遇到什麼不明所以的東西,多去求問孔子,所以現在有無數雙眼睛都盯著他。
孔子也抬頭眯著眼注視太陽,過了片刻後閉上眼愧然一笑:「這個問題,丘年少時也曾想過,但拜訪天下名師也未解出,兩位小君子孰對孰錯,丘不能決也。」
兩個孩童里,總角那個有些失望,而總發那個則笑著說:「原來孔子也不知道,孰為汝多知乎?」
圍觀的魯人們也響起了一陣哂笑聲,素有博聞強記之名的孔子,竟然被兩人孩童難住了,的確不能算是「多知」。
甚至有人起鬨了起來:「仲尼不如少正卯多聞矣!」更有人慫恿兩個童子去找少正卯大夫問問。
孔子倒也不解釋,依然虛懷若谷地微笑著,仿佛自哂,又仿佛是讓人失望的抱歉般朝圍觀的魯人微微行禮。
但聽到這句話後,子路的臉都黑了,若非顏回攔著他,他恐怕都要下車與眾人辯論。
「仲尼這下可犯難了,看來我得驅散這些人。」柳下季無奈地搖了搖頭,身為孔子老友他責無旁貸,正要讓隨行的兵卒們上前,卻被趙無恤伸手攔下了。
「柳下大夫且慢,這一次,就讓我為孔子解圍吧」
「子泰?」
「正是,就算是送給孔子的見面之禮吧!」
卻見無恤踱步上前,用不怎麼標準的魯城方言對眾人大聲說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智也!孔子又並非生而知之的聖人,縱然不知道的東西又何恥之有?在場國人們有人能答出來?既然如何,何必非難之!」
是的,孔子從來不是,也不認為自己是什麼聖人,他只是一個在諸國間鬱郁不得志,轉而關注教育的沒落貴族,雖然嚮往重建周公之政,但那只是痴想罷了。
見一位高冠博帶的年輕大夫邁步站到了圈子中央,魯人們面面相覷。
「這是誰人?」
「與司儀柳下大夫同行,地位恐怕不低,是哪家的公孫麼。」
「非也,是奪取齊邑入魯為大夫的晉國趙氏卿子!」
魯人們凜然,這位大夫的名聲是挺響亮的,何況還傳出了他與陽虎「相惡」的傳言,頓時讓同樣對陽虎不滿的國人們心生好感,於是對孔子喝出的倒彩便平息了下來,且看這位晉國卿子會怎麼說。
趙無恤也走到高大的孔子跟前,寬袖一揮行了一個平禮,抬起頭後卻發覺自己的身高竟只能達到孔子的頷下,必須仰視才行。
「趙無恤見過孔子,中都邑吝於一見,誰想今日卻在此會面。無恤不才,方才兩位小童子所問的問題,正好能解釋一二!」
孔子方才已經看到了柳下季,還有他旁邊的那個少年貴族,孰料真的是聞名已久的趙無恤。先前中都贈糧還不曾謝過,如今他又出面為自己解答難題,不由得心生感激,又有了濃濃的好奇,也朝趙無恤行了一個下屬見上司之禮:「丘不才,敢請大夫教我。」
因為趙無恤出面幫孔子解圍,所以子路、顏回對他印象很不錯,也向無恤行禮求教。
趙無恤走到了那兩個童子跟前說道:「汝等很善於觀察,但其實太陽在清晨和午後離地表一樣遠。」
那個用車輪和陶輪比喻太陽的童子訥訥地說道:「那麼為什麼早上看著大,中午看著小?」
「這是人眼的一種錯覺,早晨地太陽有樹木、房屋和遠山襯托著,所以顯得大一些。等到中午,它的背襯是廣闊無垠的天空,所以就顯得小了。而且太陽初升時天空還有些暗,太陽的輪廓更明顯,中午時天空明亮,太陽的邊緣都被虛化了,這個原因也使它在早上地時候看著格外大一些。」
那個以冷熱為依據的總發孩童也不甘心地問道:「既然一樣,那麼為什麼太陽出來後,早上顯得冷,中午卻比較熱?」
面對這個眉清目秀的小童子,趙無恤回應道:「這還不簡單?清晨太陽光是斜著照在地面上,午後時太陽光是垂直照在地面上的,若是你歸家後以一個蠟燭或柴薪當做太陽,從斜面和正上方照一照地面,看看哪一個更熱。再說,在夜裡,太陽照射到地面上的熱度消散了,所以早上感到涼快;午後,太陽的熱度照射到地面上,所以感到熱。汝等感受到的涼與熱,並不能說明太陽距離地面的遠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