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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恤安排好對雪夜奪城一戰將士的賞賜後,又喚來他的新行人,楚隆。
作為子貢的繼任者,楚隆雖然年輕,但言辭巧辯也很出色,他之前為趙無恤負責與越國的溝通,傳回來了不少很有用的情報。
這次趙無恤決定派他去韓氏。
「再度轉告韓氏家主,魏氏叛晉,趙韓當攜手伐之,等挫敗魏氏後,鹽池安邑,伊洛之地,可以歸韓氏所有。」
這是趙無恤給韓虎畫出的餅,他已經得到消息,此番秦、齊、鄭、魏,竟然組織了又一次反趙同盟,想要借著今年冀州大旱和蝗災圍堵趙氏。
有趣的是,因為四方地理上呈現東西橫狀,故名之為「連橫」。
他們可以聯合勾結,趙無恤又豈能沒有盟友呢?在國內,第一個要拉住韓氏,否則韓魏一起叛了,趙無恤也得為之苦惱一陣。
國內讓楚隆跑腿,至於國外的事,他打算讓遠在曹國的子貢來完成,到時候,還不知道是誰包圍誰呢!
至於新同盟的名字……
趙無恤露出了一絲有趣的笑:「與連橫相對,就叫做『合縱』吧!」
第956章 合縱(上)
大河上的冰渣接連不斷,撞擊著從蒲坂渡口往來的船隻。冬十二月的天氣是極度寒冷的,連日降雪,讓大河也有封凍的跡象,再過幾天,只怕連行船都困難,無論是運糧還是調兵,都得乘著幾日完成,否則,就得等到開春雪化,可到時候一切都晚了。
魏戌站在岸邊,身上披著一襲厚實的灰色大氅,仿佛一個孤獨的守望者,他站了快半個時辰,目視對岸良久,終於盼到了家主侄孫的船。
然而等船隻從河上的冬霧裡現身後,魏戌卻發現來的不是魏駒,而是呂行。
看到他現身後,魏戌皺起了眉。
「家主為何不親來?」
「莫非是覺得此事還不夠關係到魏氏的存亡?」
呂行面露難色,登岸後先朝魏戌下拜,三度稽首,淚流滿面。
「小子慚愧。」
見他這般模樣,魏戌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等到呂行將發生在河西的變故說了一通後,魏戌長嘆一聲:「駒從小穩重,不會輕易做此決定,果然是被挾持了。」
呂行又道:「如今秦國兩軍,夾魏氏一軍正在西岸,一起來的還有百條秦國糧船,家主讓我在蒲坂接應。」
魏戌看了看與他同船的那幾名秦吏,一把拉住呂行,走到一邊輕聲道:「一旦秦軍東來,裹挾魏氏與趙氏開戰,那此事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會有怎樣的後果,你可知道?」
「不叛晉,則魏氏被趙氏蠶食,連卿位都保不住,叛晉入秦,魏氏至少還能在秦國享受世卿的待遇,與國同休,要我說,趙氏也遭了災荒,拼死一搏,或有機會……」呂行是魏氏內的鷹派,對趙氏侵吞他的領地呂城早就不滿了。
「糊塗!」魏戌大罵,恨不得用鳩杖狠狠敲呂行幾下,「先主魏襄子(魏曼多)至少還知道讓別人去拼命,而魏氏坐享其利,汝等小輩卻毫無頭腦,借刀殺人,卻把整個魏氏先搭進去,真是氣煞老夫了!」
不過在魏氏的信使急匆匆從安邑追來,在河邊向魏戌通報了趙氏奇襲故絳、新絳,如今兩城已失的消息後,連魏戌也不覺得有什麼迴轉餘地了。
「趙無恤已宣布魏氏為首禍叛臣……」他苦笑道:「趙氏子,也這麼急不可耐麼?」
也許是時代不同的,魏戌的時代,但凡要吞併其他卿族,總得找一個好藉口,慢慢調和國內各家勢力均衡後才敢聯合別人動手,完了以後還要講究一點不絕人血脈,畢竟都是卿大夫的鬥爭,太過野蠻也難看。
可大概是從六卿之戰開始吧,他熟悉的那些禮樂之交就徹底消失了,卿族之間爾虞我詐越發變本加厲,大家都變得急功近利,喜好兼併起來。
事到如今,魏氏半推半就地舉起了反趙的大旗,趙氏也旗鼓鮮明地宣布魏氏是自己的敵人,兩家已經開戰,這是再無回頭路了……
魏戌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他將渡口讓了出來,讓呂行履行他的職責。
「新絳、故絳喪失,秦魏縱然進入河東,情勢也越發艱難了,等開春全面開戰,也不知能撐多久。」
「齊國鄭國也會對趙氏發動進攻,在晉國內還有許多對趙無恤心存不滿的卿大夫和公族,說不定明年就能擊敗趙氏。」呂行倒是有些信心,在被迫宣布叛晉後,魏氏眾人也橫下心來,要為宗族奮戰。
「叔祖是要在此與我一同等待家主和秦人,還是回安邑、曲沃整理兵卒?」
「都不。」
魏戌卻苦笑了一陣後,摸出了魏曼多留下的魏卿之印,以及調遣河東魏軍的虎符,遞給了呂行。
呂行大驚:「叔祖父這是何意?」
「我老了,不能陪著汝等力戰了。」
他嘆息道:「我將告老,並且更易氏族,帶著梗陽一系的兒孫離開魏氏,分為梗陽小宗。」
「這……小子的小宗一百多年前就分出來了,還不是留在魏氏效力,魏氏離不開叔祖父。」
「我這把老骨頭,還能頂什麼用?我不僅要離開魏氏,還要離開晉國,去楚國。」
呂行憤怒了:「叔祖父這是要逃?」
魏戌將呂行拉近,低聲斥責道:「汝回去告訴家主,四國伐趙並無勝算,除非楚、吳加入才有可能。我現在去楚國,盡力勸說楚王加入秦、魏、齊、鄭,揮師北上,或許還能逼迫趙氏接受請平,若是不能,則趙氏勝利,魏氏必亡,我這是要給魏氏留一點種子,也許我這支系在楚國還能生根發芽,覆巢之下,不至於一顆完卵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