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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晉昭公先投,投壺必行酒令,中行穆子便替國君說道:「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為諸侯師。」晉昭公一投就中。
在晉國人拊掌而贊的時候,杵臼也舉起矢,說:「有酒如澠,有肉如陵。寡人中此,與君代興。」也投中了。
這下滿場寂靜,中行穆子怒目而視,杵臼因為齊國復興而想與晉國爭一爭霸權的心思一覽無遺。
但此時的晉國依然是「軍帥強御,卒乘競勸」,還有中行吳、魏舒這兩位名將坐鎮,韓起為執政,連不可一世的楚靈王都不敢說能抵禦,諸侯誰都不敢造次。
所以杵臼雖然說了大話,卻奈何晉國不能,幾年後的平丘之會上,面對晉人的四千乘強兵,嚇得臉色慘白的他不得不屈從於晉的霸權之下,派上卿去捧場表忠心。
但自此以後,他漸漸重用晏嬰、司馬穰苴等賢臣,同時四面出擊,為齊國打開了局面。
在東面,抓緊消化萊夷。南邊,打著攘夷的名義攻打徐、莒,結果齊、徐、郯、莒四國結蒲隧之盟,齊國遂成海岱偏霸。在北方他爭取北燕,讓燕國成了齊的與國,納女求和。在中原方向則支持被逐的衛侯歸國,還干涉魯國的昭公出奔事件,在晉國無作為的時候仿佛成了諸夏國際事務的仲裁者,撈足了威望和虛榮心。
晉國這時候六卿內鬥愈演愈烈,只能對齊國的行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結果二十多年過去了,一回頭,卻發現齊國身邊已經多出了北燕、鄭、莒等盟友,宋、邾、衛等態度曖昧,指不定哪天就會投奔齊國懷抱,自己的小夥伴只剩下了一個魚腩般的魯國,還有自顧不暇的周王室。
到這時,齊國才敢和晉國徹底撕破臉,開始明目張胆的爭奪北方霸權。
不過隨著司馬穰苴、晏嬰陸續死去,齊侯也發覺,自己的「霸業」終究差了一點什麼。花了三十年了都沒徹底將晉擊垮,南方新收的小弟徐國和郯國又陸續落入了新興強國句吳手中。
去年的戰爭里,非但已經進了口袋的衛國被晉人強行奪回,連要塞廩丘也失陷了,爭霸之事落於下風。他受此打擊,加上亦師亦友亦臣的晏子死了,頓時四顧茫然。
隨著鬚髮漸白,齒牙動搖,齊侯開始焦急,希望能在死前和齊桓晉文一樣,能讓天子致伯,享受一下正兒八經的霸主待遇。
所以陽虎的這席話,正中他下懷!
……
齊侯興趣上來了,他追問陽虎道:「你倒是說說看,有何良策可以助寡人復齊桓晉文之事?」
陽虎道:「中國局勢,非晉既齊,現在君上的四境已服,晉國唯有一個魯國相助,過去每逢晉齊構難,魯國便會從齊的腹背進攻,掣肘齊師……」
陽虎這番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過去幾年裡,帶著魯軍一而再再而三地牽制齊人的,不就是他麼?
齊侯當然也想到了,他笑而不語,陽虎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忽悠道:「叔孫穆子有言,魯不貳,則小國必睦。若是連魯國也從於君上,非但除去了一個腹背之患,晉國沒了與國,還做哪門子的霸主?自然就會失霸,屆時,淮泗諸侯莫不趨風而降於齊,此所謂戰勝於形勢也。」
齊侯撫須頷首,卻意味深長地說道:「此話不錯,但有人進諫說,若是收留你,必定會和季氏結怨。可若是將你送歸魯國,便能交好魯侯和三桓,推動齊魯議和之事,如此一來魯國不戰而平,何必交戰,你覺得如何?」
他本想看陽虎驚慌失措的狼狽模樣,孰料陽虎臉色不變,笑道:「若是陽虎的頭顱能助君上得霸,那便拿去好了,但如今魯國之內卻多了一個變數,君上這個打算恐怕是行不通了。」
「什麼變數?」
「君上可否聽說過晉國趙卿之子無恤,他入魯不過一年,現在已經位至小司寇,雄踞魯國西鄙三邑,位高權重。此人最初為我所樹,所以陽虎深知其人,他年紀雖然幼弱,卻生就一顆狼子野心,想為晉擊齊好謀求歸國,魯城任何事關和談的決議,都會被他阻撓。」
齊侯頷首:「沒錯,正是此人以甄邑,廩丘兩邑入魯,讓齊、魯,衛、魯的和解多了幾分阻礙。」
陽虎乘機說道:「依外臣看來,不如發兵攻之。外臣知道魯軍虛實,在國內還有不少黨羽,可以為嚮導,帶著齊師先拔陽關、灌城,虛其北境。魯人怯懦,一擊不成,三擊必潰!」
「晉國六卿多事,無暇東顧,趙無恤以晉人竊據魯西鄙,萬民苦之,紛紛奔逃大野澤為盜寇,此天授君上以救災恤患之名也,於是再取鄆城,拔甄邑,復廩丘。屆時魯國三桓一定會遣使求和,而不必輾轉數百里,與晉軍決戰於河濟之間,讓臨淄的民眾夫妻父子離散。」
陽虎知道這次與齊侯相見是他活命,乃至於報怨的唯一機會,所以將口才發揮到了極致。畢竟是當過幾年一國「執政」的人,跳出局中後痛定思痛,眼光自然非同一般,竟讓齊侯有些意動。
「取威定霸,在此舉矣!請君上思之!」
第380章 南子的消息
陽虎說得意氣風發,沒了最初虎落平陽的頹唐模樣,他稽首再拜言。
「取威定霸,在此舉矣!請君上思之!」
齊侯杵臼本就是個沒主見的,當年孔子在齊時就評價過,晏子能夠明白自己應做的事,齊侯卻只會做他所高興做的事。這會被陽虎一忽悠,齊侯便將晏子昔日的勸告忘到一邊,準備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