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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沒事,上面寫的都是一些外人無法解讀的密語,此外還有輕車快馬十餘,連續不斷地回魯國報信。
灰色的翅膀,將帶去灰色的消息,關於戰爭,關於趙大將軍的決心。
為了守護住眼前那片殷紅,趙無恤已經下定了決心,連趙鞅也無法無視的決心。
而幫他下定決定的,還是早間季嬴告知的那番話。
撫著腰間的玉環,趙無恤啞然失笑,覺得自己像是個被耍的團團轉的傻子。
玉環潤潔無暇,它來自極西的崑崙之地,是趙氏的祖先造父從周穆王那裡得來的寶物,它的身上,包含著許多個故事,也包括季嬴的……
第625章 季嬴的秘密
「那是個遙遠的故事。」
今晨,在邁出廳堂之前,在趙無恤的不斷追問下,季嬴撫著那枚崑崙美玉,用溫潤的聲音,說起了關於它,也關於她自己的故事。
「嬴姓的始祖是崇尚鳥的少昊;少昊再傳至於皋陶,皋陶傳之於伯益,伯益雖被夏啟奪取了夷夏盟主之位,但東夷嬴姓部族依然強大,足以自保。他有兩子,一曰大廉,實名鳥俗氏,是趙氏的祖先;二曰若木,南遷到了淮泗之地,建立了徐國……」
「後來,鳥俗氏的後裔不堪夏的征伐,和殷商結盟,其首領費昌輔佐成湯起兵反抗夏后氏的殘暴統治,在鳴條之戰中大敗夏桀,報了先祖被奪位的恥辱,從此嬴姓多顯,遂為諸侯,世代忠良。」
「到了殷周易代的時候,他們很自然地站到了周人的對立面……」
與周、晉、魯等宗姬邦國的青銅銘刻和列國春秋記述的不一樣,對那段歷史,趙氏的家史卻寫下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這是屬於失敗者的記憶。
牧野之戰中,惡來高大的身軀被周人的戰車碾成了碎肉,他的父兄蜚廉、季勝正奉命帶著殷商主力,在海濱征服桀驁不馴的淮夷。直到遠方傳來了惡來戰死的消息,還有帝辛自焚而死的傳言。
面勢頭正盛的周人,嬴姓父子沒有貿然回師傅,而是選擇了暫時隱忍。他們游竄於海濱,說服蒲姑、奄等同盟國,聯絡殷商「頑民」。他們壓抑的仇恨在數年後的武庚之亂里爆發出來了,可惜卻被雄才大略的周公旦輕鬆碾平……
飛廉和季勝被圍困於霍太山,據說當時季勝已背上了弓箭,提上了大鉞,要下山去與周人決於死戰,卻被以善於奔跑而聞名天下的父親蜚廉攔住了。天下大勢已經無法挽回了,他們最終沒有學伯夷叔齊,而是明智地選擇了投降。
平叛後,聖明的周公用「寬大」的方法懲罰參與叛亂的人們,其中一個辦法就是將他們趕離故土,遷往他鄉。
周公旦以天命和成王名義宣布道:「猷!告爾多士,予惟時其遷居西爾,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寧,時惟天命!」
於是嬴姓一族被逐到遙遠的地方,隴山以西,苦寒荒涼的西陲之地。
趙氏的祖先季勝就這樣低下了高傲的頭,在周的西部邊陲抵禦戎人,為殺害兄長的仇人「守邊」。曾經在大邑商世代為諸侯高官的嬴姓一族被征服後,社會地位一落千丈,整個氏族都淪周天子的放馬圉牧,受周人的驅使和奴役。
「季勝有了兒子孟增,孟增因為養馬有功被周成王被賜名為皋狼。皋狼有又有了兒子衡父,而衡父的兒子就是趙氏的肇造者,造父!」
「造父是百年一出的人才,他識馬、養馬、駕馬的技藝高超,成為天下有名的御手,也成為周穆王身邊的最得寵的僕從。雖然族人處境卑微,但造父依然默默為周穆王駕車御馬,他選取了駿馬八匹,與在桃林得到的盜驪、驊騮、綠耳等名馬一同獻給穆王。穆王大喜,讓造父為他駕車,到西方去巡視,一路上他們涉流沙,登崑崙,在天池上見到了西王母,見證了種種奇景,周穆王快樂得把回去都忘了……」
旁人已經統統被趙無恤趕了出去,廳堂內僅剩他與季嬴兩人,訴說著古老的秘密。說到這裡,季嬴突然近身來,撥弄起了他腰間那枚瑩白無瑕的玉環,柔和的目光中帶著不舍。
「這塊玉,本就是周穆王在這次西行中,於崑崙之墟得到的,他視之為瑰寶……」
這在無恤的預料之中,在魯國時,他曾找攻玉之工鑑定過,這種玉是在中原無法尋到的,它來自玉石之鄉,通過玉石之路傳播進來。
他說道:「我聽聞,就在這次西行中,徐子僭號為王,稱徐偃王,在東方發動了叛亂,並聯合九夷伐周,侵至伊洛。周穆王大驚,讓造父為御,乘坐馬車,日行千里奔回宗周,這才打敗了徐子,戰後論功行賞,便把趙城賜給造父,這就是趙氏的起源。至於這玉,從此也成了趙氏的傳家寶,難道不是這樣?」
趙無恤緊緊盯著季嬴的眼睛,今天她說的事情,頗有些駭人聽聞啊。
季嬴一笑:「沒錯,這玉佩,就是周穆王因此事隨手賞給造父的。只是受封於趙城卻因為另一個理由,而且……」
說到這裡,她突然嚴肅起來:「無恤,你不該稱徐偃王為徐子,他和趙造父一樣,是伯益之後,他治國有道,對同族同姓十分仁義,極盛時有地五百里,向他朝貢的邦族三十有六國,是帶領嬴姓反抗周人統治的英雄!」
她又露出了柔和的笑:「不過也怪不得你,因為趙氏的一切都已經周化了,所以你只知道故事的一半,趙造父的那一半。關於徐國的那一半,還得由我來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