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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終究是件繞不過去的事。
得知趙無恤成為魯國小司寇,得封三邑的消息後,韓庚倒吸了一口涼氣:「三邑?六萬口數?數千兵卒?我韓氏在韓獻子之前,也不過如此而已,此子果然極有才幹,在哪兒都能做出讓人吃驚的事來,如同黑夜裡的明燭火,若他還在國內,伯魯恐怕不敵。」
年近六旬的韓不信卻想的更多。
他對兒子說道:「韓氏是曲沃武公一系的姬姓公族,如今卻、欒、羊舌、祁等公族都已經敗亡;剩餘的魏、知、中行雖然是姬姓,但與我親屬已遠,也不值得依靠。俗言道,雖有兄弟,不如良朋,在我看來,這些所謂的同族中人還不如趙氏可親!」
「從趙成子開始,趙、韓兩家有六代人的友誼,相互間多次扶持,才能走到今天,切不可因為一點小事而生分翻臉。國政上的事情,吾等還是要站在趙孟身邊,才能免遭范、中行和知氏欺壓。但那趙無恤,卻已經成了趙、韓兩家的一個心結,必須想辦法解開才行。」
「應當如何解開?趙孟遲遲不立世子,看那樣子,頗有等趙無恤歸來的架勢,若是如此,伯魯之位危矣。」韓庚憂心忡忡。
「趙無恤想要歸來何其難也,但我倒是有一個兩全的主意。」
「敢問父親的打算。」
「俗言道,天子建國,諸侯立家,卿置側室,大夫有貳宗。開枝散葉本是諸侯卿大夫,乃至於士庶人的常態,就說我晉國,當一個卿族出現兩名有才華的子弟時,一般會分為兩家,一家是大宗,另一家是側室,或者說小宗,比如韓氏與箕氏,荀、中行與知三氏……」
「趙無恤不是在魯國做的極好麼?又是有封地,又是有功勞,為父莫不如去勸說趙孟,讓他將此子獨立為側室。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命之為甄、廩丘、鄆皆可,那樣一來,不僅可以讓趙無恤在國外擴大趙氏的聲望和血脈,又能讓伯魯順利成為世子,執掌家業……」
他突然壓低了聲音:「從虒祁宮中得到消息,國君似乎也有這種打算……」
韓庚聽得雙眼一亮,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有效。父子兩人商量了片刻,便決定先由韓不信出面,抽時間試探一下趙鞅,而在虒祁宮中宿衛的孫子韓虎則去試探國君。
不過就在當日,卻有人報知氏的世子知申親自登門,還送上了一封請帖……
十一月將盡,位於新絳城外的知氏小邑處,一場冠禮正在進行中。
殿前巨大的石鋪平台顯示出知氏宗廟莊嚴肅穆的氣氛,加冠專用的堂在廟外已經立好,整套的編鐘陳列於此。編鐘上鑄夔龍夔鳳紋,鈕作兩隻帶角張翅的飛虎,銜梁對峙。樂師們早已就位,在將冠者從完成了告廟儀式,在父親知申引領下邁步走出時,敲起了鍾樂伴奏。
冠堂位於家廟之外,坐北朝南,堂前有東、西二階,東階供主人上下堂專用,所以稱為主階,或阼(zuo)階;西階供來賓上下堂,所以稱為賓階。
韓不信在這次冠禮中被邀請作為禮賓,在從西階登台時,環顧四周,他感覺到了一絲似曾相識……
那便是去歲六卿齊聚的趙無恤冠禮。
可惜當時禮台上的三個主角,賓客范鞅已經病死,副賓樂祁在羊腸道遇刺身亡,冠者趙無恤去了魯國發展,歸途遙遙無期……
放眼今日,受邀的賓客們已經到來,晉侯因為與知氏關係親密,所以依然派了太史墨來記述這一切。
但六卿卻不齊全:趙鞅、魏侈有事在外邑,不能趕來,范吉射以范鞅喪期為名推脫了。
知氏一向親昵國君,與其他幾卿關係不遠不近,面對這位執政的屈尊邀請,韓氏和中行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尤其讓韓不信有些詫異的是,一向與知伯有些不對付的中行寅竟然被邀請為禮讚的副手,在旁協助韓不信為同族小輩加冠。
雖然他一臉不耐,但這似乎預示著不一樣的政治信號。
范鞅死後,升任中軍佐的趙鞅便再無人能壓制,其子趙無恤在魯國西鄙的事業也蒸蒸日上,知、范、中行懼之。
知與中行雖然有小過節,但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親戚,有傳聞說兩家開始試著親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中行還是與范氏更緊密些,是打不斷的鐵桿同盟。
此刻,受邀者全都身著黑色的衣裳,高冠長袖,地位高的卿坐在榻上,地位低的士大夫站於兩側,數十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年輕的將冠者身上。
「美矣……」韓氏一向以盛產俊美君子著名,韓不信的孫兒韓虎優甚,但眼前這少年,竟然不輸於他。
少年名為知瑤,是晉國執政知躒的嫡次孫,只見他鬢髮黝黑,容貌俊美,且身材長大,雖然才年過十五,卻已經身長七尺有餘。
相貌倒還在其次,讓人側目的是此子的氣質……
知瑤能射箭駕車,堪稱勇力過人;而且博學多才,君子六藝,舞蹈劍術無一不精,任何事情一學就會;他還善於巧辯,智力超群;更難得的是意志堅定,做事果敢。
一年多前的那次大射儀,諸卿子弟還在蝸牛角里爭名次時,知瑤卻已經跳出了局限,在知氏的北方縣邑玩了一出大的。他帶領縣兵用計奪取了仇由戎國的一個千室之邑,晉侯大喜,以此封給他作為養邑。
過去整整一年多時間,知瑤似乎沉寂了,其光芒被趙無恤「殺范嘉」「奔宋」,以及在濮北的崛起遮掩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