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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片區域內犯了法,衛國官府管不了,得由趙氏特派的理官審理,已成為衛國唯一通行貨幣的五銖錢也在這裡被鑄造,運往衛國各邑。
而這片「租界」的核心,自然是包磚的塢堡了,入夜後,趙無恤便與趙伊同住,聽他說著衛國的近況。
「自從半年前衛渠修好後,衛國對晉國的戰爭賠償也宣告結束,以後除了繳納歲幣職貢外,衛人不再需要為趙氏服役。然而這邊衛人才放下挖掘運河的鋤,剛收完糧食歇息了月余,衛侯便再度徵召他們,說要重修新台……」
「新台有泚,河水瀰瀰」,新台是衛國最著名的行宮,是衛宣公為納齊國美女宣姜所築,在十年前的戰亂里,新台被荒廢破壞,衛侯蒯聵繼位後,因為要全民進行戰爭賠款,挖掘衛渠,沒有機會修台,如今義務結束,他終於可以為自己動用民力了。
於是衛人怨聲載道,不少人為了逃避苦役,甚至開始越過國境,朝晉、魯、曹等國逃去,光是趙氏河內,就接收了好幾百戶。
對逃往趙氏的民戶,衛侯蒯聵不敢追回,只能對剩下的人越發殘酷地役使,修新台,修帝丘城池,修宮室。恰逢衛國執政孔圉生病不能理事,衛侯控制了朝政,他忍了幾年的欲望終於這半年間爆發。
農民不夠勞役,甚至連商賈、工匠也被波及,於是衛人只能憤怒地唱著《式微》,鬱郁勞作。
「一些曾經反抗過衛侯軍隊的城邑更是悽慘,力役數倍於衛靈公之時,丁男被甲,丁女轉輸,苦不聊生,自經於道邊樹木之上,死者相望……」
趙無恤聽著趙伊描述衛侯蒯聵的這些做法,明白為何來帝丘的一路上,衛國城邑里閭如此凋敝了,不由冷笑道:「倒行逆施。」
至於心裡,對此人的評價只有「作死」二字了。沒記錯的話,在歷史上,蒯聵也是靠了趙鞅的力量回到衛國為君,卻反過來咬了趙氏一口,與趙鞅決裂。他得罪大邦之餘,對內也極其苛刻壓榨,最後逼得憤怒的工匠拿起武器造反,驅逐了他。
看來歷史雖然改變,但蒯聵這個作死小能手卻不失其本色啊。
趙伊對蒯聵也很不齒,此人對趙氏的暗藏不滿與日俱增,已經數次與他產生衝突,據說此次蒯聵還可能向趙無恤請求,把趙伊調走……
他繼續說道:「蒯聵不僅瘋狂役使民眾,對待國內的卿大夫,也極其苛刻。」
衛侯蒯聵心胸狹窄,他因為惹怒衛靈公而出奔趙氏,居外數年,最後靠著趙軍打進帝丘,繼位伊始,就說:「寡人居外久矣,二三子亦嘗聞之乎?」他抱怨衛國卿大夫以前不迎立自己,便打算借趙氏的力量盡誅異己。
此舉惹得一大批衛國大夫或死或逃,衛國的公族勢力受到了很大打擊。
當時,賢者蘧伯玉也在打擊報復之列,蘧伯玉的原則是君主有道,則出仕輔政治國;君主無道,則心懷正氣,歸隱山林。於是他也跑到趙氏,在環境優雅的臨漳學宮大隱。
在蘧伯玉看來,衛靈公那樣的君還不算糊塗到不可救藥,但蒯聵,卻連衛靈公都不如!
這便是蒯聵給衛國從大夫到平民的感官,唯一的好處就是,衛靈公給衛國帶來了戰爭,而蒯聵卻帶來了和平,寧做太平犬,不為亂世人,衛國人只能忍耐。
但蒯聵卻仿佛在挑戰他們的底線,混帳事情是一件接一件。
「比如去年冬至日,蒯聵登上剛重修的樓台遠望,見到帝丘附近的戎州。他見有些左衽之人出出進進,便問是怎麼回事,有人告訴他是戎人的居邑。蒯聵便大怒道:寡人乃宗周姬姓,與戎人為仇,帝丘左近,豈能有戎邑存在?於是便派人強行墮毀戎州,曾幫蒯聵歸國的戎人大冷天無處可去,只能逃亡附近山林川澤,蒯聵又派人去驅趕……」
趙無恤哭笑不得,沒想到這蒯聵還有幾分大諸夏民族主義情緒,可惜那些戎人本就是蒯聵花錢請來的僱傭兵,也是他手裡不多的能拿出來與衛國卿大夫對抗的力量,看不順眼就驅逐了,簡直是自斷一臂啊。
「蒯聵左臂已斷,而他的右臂孔氏,也被他打壓下去,不敢再過問朝政了。」
當年蒯聵能歸國為君,他的姐夫孔圉出力不小,時候孔圉做了衛國執政,剛開始幾年,也將衛國打理得井井有條,只等完成衛渠工程後就恢復戰前的繁榮。
誰想蒯聵治國無方,卻不想做「政由寧氏,祭由寡人」的傀儡,對孔圉,從一開始的依賴,慢慢變成深惡痛絕,覺得他專了衛國的權。便開始培植衛國的老牌貴族石氏,排擠孔圉,幾次跟他對著幹,將孔圉氣得臥床不起。
去年,蒯聵終於奪了姐夫的權,卻食言而肥,沒有把執政之位給衛國次卿石圃,反倒給了自己的寵臣。
石圃那個氣啊,作死小能手終於將孔、石兩個衛國最大的卿族得罪了個遍,孔圉是個和善的老好人,再怎麼氣憤都還站在國君這邊,只求兒子能繼任卿位就行。石圃卻已經和衛侯勢如水火,據說他在暗中支持衛靈公的另一個兒子公子郢,希望他替代蒯聵為君……
「石圃曾就此事來找過我,希望得到趙氏支持,屆時衛國對趙氏一切不變。」趙伊對趙無恤說道:「若上卿有意讓衛國換君,只需要石圃聯合城中不堪蒯聵勞役的國人、工匠,便可以讓衛國換了乾坤!」
趙無恤沉思片刻後道:「公子郢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