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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鞅拔出了長劍,一劍將案幾破開,咬牙切齒地說道。
「此仇不報,猶如此案!」
……
時間很快進入了十月,范、趙暗中商量著賠償事宜,達成了表面上的和解,新絳周邊的局勢也一時緩和,用趙無恤的話說,是外部矛盾壓過了內部矛盾。
對外宣傳上,這件事的鍋,最後還是背到了呂梁群盜的頭上,於是戎子狐嬰沒得到中行氏承諾的士大夫地位,反倒被諸卿聯合圍剿。山中群盜加上婦孺,共有千餘人被俘虜抓獲,他們被中行寅不情不願地轉讓給了趙氏當種地的氓隸,作為補償。
自斷一臂再送予敵人的滋味,可不好受。
而狐嬰則帶著百餘精銳僥倖逃過一劫,驚懼之下,他帶著人朝山北的深林而去。反正呂梁綿延數百里,深山老林,頗多虎狼豺豹,諸卿也不可能一路追剿,此人就這麼不知所蹤了。
中行黑肱和范嘉咎由自取,被撤消了虒祁宮中的職守,攆回兩家的領邑,三年內不得歸來。
其後,趙鞅在病癒後首次進入新絳,在虒祁宮中面見晉侯。
他對國君分析天下形勢:「齊侯夥同鄭國,教唆諸侯叛晉,諸侯之中,惟有宋國還在忠心侍奉晉國,好好迎接他們的使者,尤恐不來,如今卻無理執之,拘押一年不歸,是絕諸侯也!晉、齊將戰,不能少了宋國協助,還請君上三思,早日釋放樂伯!」
這個道理,晉國諸卿,還有國君哪裡會不懂?只怪去歲范、趙對樂氏,對宋國外交的爭奪達到了頂點,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既然傳言說范、趙已經暗中和解,范鞅、中行寅同意釋放樂祁,一直和晉侯相善的知伯信奉上善若水之道,自然不會跳出來橫加阻攔,於是,事情便這麼定下了。
至此,這場長達一年,導致晉國兩大卿族集團的對峙,兩次差點引發全面戰爭的政鬥,就以數百人的死傷,絳市行情的逆轉,以及樂祁的獲釋為結束。
總的來看,趙氏,勉強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正在和醫扁鵲一起,進宮為父親診治的樂靈子聽聞這個消息後,心中卻有悲有喜,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
此時的成鄉,才剛剛換下了服喪的素稿和墨旌。
之所以這麼快,是因為趙無恤不同意子貢一時儒家病發作,向他提出的士和國人當為死去的昆父兄弟服「三年之喪」「三月之喪」。
子貢這些天一直在絳市,對周邊局勢也是心驚膽顫。當市井開始流傳「趙卿已死」時,他手下那些衛國來的商賈族人,都勸他速速逃離這個是非之地,但卻被子貢拒絕了。
「所謂士者,不辱使命也,君子信任我,讓我在絳市中負責貨殖之事,如今聽了市井謠傳,便拋棄職守而逃,非士之所為也!君子已經差遣騎吏和鄉卒來保護吾等,二三子若是懼怕,請自行離去罷!」
他的一席話穩住了成鄉商賈們的心,堅持到了十月之交,雲開霧散的這一天。
之後,子貢返回了成鄉,看著昔日小康之鄉,變為眼前滿目瘡痍的斷壁殘垣,不由得心生遺憾、憐憫之心。
不過他很快勉勵自己道:「大戰之後,人心思定,這正是說服君子推廣夫子禮儀的好時機!」
於是子貢向無恤交待完絳市的諸多事項後,進諫道:「請君子以莊重的喪葬安定國人之心,使國人知禮。」
對於這個提議,趙無恤從善如流。
他本來就承諾過,會讓死難的有功鄉卒,甚至是為他赴死的軍馬,都以士禮葬之!雖然他對這時代的「厚葬」風俗不太認可,但耐不住多數人對死後的世界極其重視,除非是以人殉葬那種殘暴至極的事情,否則不好過分干涉,只能期望潛移默化。
何況,當年的秦穆公兩次伐晉都遭到了慘敗,就是靠了厚葬陣亡將士,凝聚了秦國人心,最終才贏得了局部的勝利。
所以,為了繼續收買人心,無恤便從了這項建議。不過他也耍了小花招:他早就頒布過法令,成鄉喪葬,銅器不許陪葬,君子將賜瓷器作為「明器」補償。
「汝等別看青銅明亮光澤,可若是不以特殊工藝防腐,入土之後,不過數月,便會暗淡,過上一些年,甚至會枯朽成渣。但瓷器、陶器卻永世不壞,只因它們的材料就是土,塵歸塵,土歸土,從今以後,成鄉喪葬,以陶、瓷為貴!」
銅可是珍貴的戰爭資源,兵刃、機械構建都需要,怎麼能深埋地下呢?
對這一點,子貢倒是無所謂,在無恤同意後,他大喜過望,便想更進一步,於是又說道:「夫子曾言,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而昆父兄弟,三月足矣,請君子以法令形式,讓鄉中以此為基準。」
當然,子貢也沒細講,在孔子說這句話之前,子貢的師兄宰予卻先提出了:「三年之喪,期限太久,小子認為守孝一年即可」的言論。
在孔門學生里,宰予可謂是夫子最不喜歡的一個學生,他曾晝寢,被孔子罵做:「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
子貢記得,夫子因為減喪一事,還批評宰予「不仁」。
君子方才同意以夫子推崇的禮儀為戰死的士卒發喪,可謂是從善;而君子曾止從死,被譽為仁者,應該也會同意吧。
然而現實主義者趙無恤卻不幹了,在這一條上,他比宰予,還要「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