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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被無恤嚇了一嚇的各位大夫又開始提心弔膽起來,散夥的事情暫時沒人提了。
……
「聲言擊東,其實擊西,齊國人玩的好手段……」闞止摸著蓄鬚的下巴嘖嘖稱奇。
距離齊人攻夷儀的消息傳來已經過去了數日,廩丘邑寺,無恤手下的軍吏和謀臣們齊聚一堂,圍在地圖前討論應對之策。
虎會跟趙鞅打過不少仗,和善用兵的郵無正共事過,對晉國內部軍務十分熟悉。
「晉軍東進攻齊,一般只有兩條路,一是越過衛國,從魯西鄙沿著濟水往東北去,二就是經中行氏的東陽,從夷儀進攻,所以夷儀就如同齊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闞止插話道:「如此說來,比起打魯國西鄙,攻夷儀要重要多了,張子戰前就說齊人攻西魯之舉讓人疑惑,如今果不其然。」
無恤道:「看來齊人圖謀夷儀,非一日之謀,想想也對,高唐陳氏就在旁邊,豈容中行氏長期盤踞?二三子今日便說說看,夷儀能否守住,若是守不住,會對局勢造成怎樣的影響。」
虎會道:「夷儀經過邢、衛、中行百年經營,城堅池深,齊人發數萬大軍攻打,若是無援,雖然陷落只是個時間問題,撐上月余倒是沒問題,或許能等到晉軍抵達。」
現在齊人發難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到晉國了,之前齊欲攻西鄙,只有趙氏因為心系無恤,集結了軍隊隨時準備馳援。現在已有一師之眾開到到了溫地,加上溫大夫趙羅的軍隊,可出兵五千。
坐於趙無恤下首的張孟談在心中算了一下,捋起寬袖,蒼白修長的手指指向晉國方向:「但范、中行卻無甚準備,此番倉促應戰,東陽之地、鼓、肥、柏人,中行能發兵萬餘。朝歌一帶,范氏也能提供萬餘的兵卒,與齊人相比依然處於劣勢。」
無恤向朝歌以北,柏人以南的位置努了努嘴,冷笑道:「孟談別忘了,還有與中行氏有姻親的邯鄲氏,他們有大縣邯鄲,還有幾個城邑,可出近萬之卒。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邯鄲對趙氏大宗的命令已經聽調不聽宣,反而成了中行的盟友。」
張孟談點了點頭,趙無恤和邯鄲稷在晉國泮宮的衝突,他就是親歷者。
「現在晉國有些地方秋收還未結束,從開始集結、治兵到上路,這幾處的援軍一個月大概能開到夷儀,雖然依舊無法與齊人直面對抗,但讓他們有所顧慮,不敢強攻城邑是做得到的。」
「如此算來,齊人雖然戰略欺騙成功,可也不是必勝之局,難道說,他們還有什麼後手?」
無恤和張孟談的目光齊齊盯向了地圖的南端……
「還有衛國!」片刻後,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無恤語氣急促:「衛侯自從上次熒澤之盟後,一直對晉國,對我奪其甄邑有怨憤之心,早想脫離晉國控制已久。這次齊國攻晉,正是再度叛晉就齊的好時機。雖然不知道衛侯和齊國達成了怎樣的協議,但從現在的局勢看,若是在范氏和邯鄲氏準備支援夷儀,衛軍突然出動,攻入晉國境內,這兩家的軍隊就不得不推延東進的時間,為齊人拔城贏得時間!」
虎會也認同:「沒錯,拔除夷儀後,衛國的東北兩面就完全被齊人包圍了,對解除晉國、魯國對衛國的夾擊十分重要。同時齊軍還可以隔著黃河與晉國對峙,若是形勢有變,隨時和齊莊公時一樣,主力打穿東陽,直插富庶的邯鄲、朝歌、南陽等地,登太行,羊腸坂以東的縣邑便要無日不驚了!」
有了虞喜等探馬輕騎傳回來的即時情報,有了子貢手下商賈打聽到的零碎消息,加上虎會對晉國內部軍力的了解,結合張孟談對局勢的推演能力,齊人此次舉國而戰的目的漸漸雲開霧散。
現在的情況是,若局勢一如他們推演般一一應驗,齊軍攻克夷儀,就贏得了這場爭霸戰爭的主動權!
冉求大多數時間都在靜靜地聽著,此時他心生一計,道:「縱觀局勢,只有在溫地的五千趙氏偏師,還有司寇的數千武卒、邑兵能對衛國形成夾擊。如此,則可讓衛侯無法順利實施與齊國商議好的計劃,阻止齊人拔夷儀,阻止齊國獲得戰爭優勢,事後不失為大功一件!」
「或許,司寇便能因此而歸晉了!」
一時間眾人停止了討論,室內寂靜無聲,數道目光定在主君趙無恤身上,他們的情緒各不相同,晉人虎會等人光中帶著殷切,魯人闞止等人眼裡則有些擔憂。
而第一謀臣張孟談,則抿著嘴角,低頭把玩起順手拾起的一枚象棋。
無恤知道,那是枚黑色的「卒」,在家只能直走,過河卻能橫行的小卒。
第390章 何去何從
一刻後,軍議結束,人走屋空。
張孟談俯身一邊小心地卷著地圖,一邊說道:「司寇最後還是婉拒了子有的建議。」
無恤坐在席上沉吟了片刻,想起冉求的提議,想起方才那陣沉寂,搖著頭說了這麼一句話。
「子有知兵,且眼光獨到,可惜他的性子正而不詭……」
冉求是趙無恤發現的將才,也是個可以託付重任的敦敦治吏,可惜人哪有十全十美,他的情商以及對局勢的觀察比張孟談、闞止差了不少。
無恤輕笑:「也罷,不詭便不詭,寸有所長尺有所短,子有性情如此,難怪喜歡堂堂正正之師列陣而戰,戰勢上雖然有創新,但都在陣法和兵種上,卻不太用奇謀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