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頁
這時候若是某位大盜占島稱雄舉起旗幟,就能聚集不少人,盜跖便是這樣起家的。
戰後,在審訊俘虜後,得知柳下跖居然振臂一呼,發出了「等貴賤,均貧富,耕者有其田」的口號後,趙無恤也愣了半響。
他不知道這是歷史上原本就有,還是自己小蝴蝶翅膀帶來的改變之一,只是暗自揣測,後世的學生會不會面對這樣一道歷史選擇題:請問我國第一位提出口號綱領的農民起義領袖是?
A.盜跖
B.陳勝吳廣
C.張角
D.黃巢
總之,有了綱領的「農民起義軍」和傳統的群盜完全是兩個等量級的,盜跖的話讓他們如死灰般的內心重新燃起希望,不亞於一枚精神原子彈,趙無恤今天便見識到了。
……
趙無恤為了引誘盜跖來鄆城,可謂煞費苦心,不動聲色地加強了除鄆城外其他湖岸的防禦,剿滅盜寇,這也是西魯諸邑聯合的一個約定。同時,他藉口齊魯邊境緊張,大張旗鼓地將鄆城邑卒調離,其實只是繞了個圈,又悄悄開回來了。
對盜跖那些行蹤漏洞百出的細作內應,他故意讓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可以故意向他們透露些錯誤的信息。
功夫不負苦心人,就在一刻前,群盜如趙無恤預料的一路深入內陸。湖岸邊的烽火,還有這一路上民眾倉促逃竄的場景,都是無恤讓冉求布下的陷阱,誘惑狡詐多疑的柳下跖入瓮的圈套。
而一旦開始搶掠鄉里,就很難停手了,這是人貪婪的共性。
雖然湖岸邊燎台再次神器的火光和孤煙打破了既定計劃,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喊殺聲和煙塵之後,是整齊的腳步聲,趙氏玄鳥旗飛揚。排成一條弧線的步兵線列方陣踏破塵埃,從三面包抄過來。矯捷的騎兵則從群盜側後方如風般掠過,準備堵住盜寇唯一的去路……
趙無恤站在一座小丘上指揮和觀戰,他的對手們看上去就是群烏合之眾:群盜們穿著破爛的鞋履和破爛的衣褐,跟著自己的「將軍」來到岸上,左手一袋糧,右手一隻雞。
盜跖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思,把披甲的那近千精銳留了一半在了島上。他帶著的這兩三千人大多沒什麼武器,只有鐮刀、削尖的竹矛,或把石片用皮索綁到棍子上製成的簡陋斧頭。
趙無恤的本心是降服他們,想讓他們結束這種居無定所的游寇生涯,重新回歸編戶齊民,至少他能保證治下民眾衣食粗飽。
不過雙方對話和接觸的方式依舊是戈矛與劍戟,只有在武力上擊潰打服,才能讓這些人有畏懼之心。
可群盜竟也不理會武卒這邊讓他們投降不死的呼喊,一向貪婪的他們狠下心拋棄了搶掠來的戰利品,做出了抵抗的架勢。
而柳下跖的指揮能力更讓無恤驚嘆,他虛晃一槍,用了一招壁虎斷尾,留下四五百人抵抗後,轟的一聲就四散而走,如同一群被驚散的麻雀,朝溪流沼澤最密集的方向跑去。
無恤將輕騎士集中於此的原因正是如此,他旗幟揮動,接著,百餘輕騎士們從無恤身後策馬衝出,十人一隊,朝奔逃的群盜發動襲擊。
以弓箭和騎矛追殺散兵游勇一向是虞喜最愛做的事情,不出意料的話,今天也是如以前那樣一邊倒的屠殺。
然而柳下跖竟有應對之策,原先為了避開前進的方陣而散得到處都是的群盜突然又聚集起來。斷後者將長長的竹矛向外,阻止馬匹沖入人群,隱隱有四武沖陣的架勢。幾十個投石索一齊甩出石頭,想把操縱馬匹的騎從打下來,其餘人則不停地往地上拋灑著什麼東西。
沒一會,群盜越退越遠,馬兒們卻嘶鳴不已,望著面前看似平坦的地面止步不前,任由騎士呵斥,馬鞭抽打,新發明馬刺將馬腹戳出了血也不願前行。
騎兵們無奈,只得從旁邊繞道,趙無恤也帶著指揮中樞轉移,他打馬過去,接過邢敖拾撿遞上的東西一看,嘿然而笑。
「是木蒺藜,這柳下跖真是個全才,對吾等是有多忌憚啊,上岸搶掠居然連這物件都帶了幾千枚,人手一個……」
木蒺藜硬木質,呈蒺藜狀,算是人們對自然觀察的模仿,一般只有正規的諸侯三軍才有,用來對付沒有馬蹄鐵保護的拉車戰馬,馬兒怕疼不跑了,車輪自然也就沒法滾動。現在盜跖活學活用,居然在上岸前讓人伐木趕製了許多,成了克制騎兵的利器。
騎兵遇阻,步兵線列方陣那邊也遭到了一定困難。
近來趙無恤需要分兵的地方太多,比如漫長的齊魯邊境、與衛國對峙的甄城。所以他手邊除了五百武卒外,其餘五百都是才訓練了半年的邑兵,缺少實戰,初次上陣有些手忙腳亂。
他們中規中矩的以矛陣和劍盾推攮擊潰斷後的幾百盜寇是沒問題,可平日的苛刻訓練卻讓他們畏懼脫離行伍,變陣追擊也頗為生疏。加上人人披甲持長兵,跑起來也沒盜寇們快,於是被拉在了後面。
趙無恤已經注意到了,大而密集的線列方陣只可用於正面交戰,不適應湖澤游擊,更不利於追擊。這也是他在軍事上遲遲不能深入湖沼的原因,幸好趙無恤已經在著手改良,今日便是檢驗的時刻。
與此同時,群盜暢通無阻地狂奔到了兩里開外的沼澤中,這場追逐戰被帶進不利於騎兵行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