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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看了一眼鄭旦雖死尤美的屍體,心裡默默說了一聲:「對不住」後,范蠡就對苦成道:「大夫,你可明白了?此女的結局,從她入吳之日起,便定下了……請斬其首,給大王送去吧……」
……
與此同時,趙國鄴城,漳水之畔,長樂宮的一處小宮院「辟荔宮」中,這裡的女主人西施突然感到一陣莫名不安,停止了聊天,一隻手撫上了自己的胸口……
「妹妹?」季嬴有些緊張地站了起來,靠近後關切地問她怎麼了。
西施入趙宮快十年了,不可謂不受寵,但一直沒有子嗣,去年總算有了身孕,眼看懷胎八月,快要瓜熟蒂落的時候,千萬不能出什麼岔子啊!
「妾無事……」
身懷六甲,西施體態漸寬,笑容比起過去也多了許多,有趙無恤寵愛,有季嬴幫襯,在長樂宮中也過的挺愉快,但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卻感到莫名的傷心,像是永久地失去了什麼似的,俏麗的臉上竟然淚水止都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淚眼婆沙,手緊緊攢著胸口,輕聲說道:「只是妾的心口,又疼了……」
第1165章 夫差之亡
姑胥之台位於吳城西南隅,是一座在小山上修築的建築,最初為宮室,如今為堡壘。昔日滿山的蒼翠桃紅如今已不見蹤跡,整個山上的石頭樹木都被吳國人作為武器和柴火砍伐挖掘,遠遠望去光禿禿的寂寥無比,就像吳國日薄西山的國運一般。
望著吳王最後退守的地方,勾踐默然不言,而旁邊的大夫將吏們也沒人摸得透這位隨時隨地緊緊抿著薄嘴唇的君王在想些什麼,都不敢打攪。
殊不知,勾踐想到的是,許多年前,姑胥之台上一片清冷,還是一處吳王闔閭建造的石室黑牢,用來關押吳國的死刑犯,勾踐因為伍子胥的緣故,也曾被扔到裡面一段時間。
石室冰冷潮濕,暗不見天日。在裡面時,勾踐甚至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老鼠的走動和吱吱噬咬是唯一的聲音,日復一日,坐以待斃。
當時他很多次想到了死,但卻都咬著牙忍了下來,每天靠那些狗彘之食活命,直到范蠡費盡心思將他救出。但這次囚禁讓勾踐永遠地落下了風濕病,每到陰雨天氣關節就腫痛不已。
肉體上的印記只是小事情,更重要的,是勾踐記住了,這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多麼的無助,多麼的無奈,多麼的不甘!他一輩子,都會記著這種感覺!
之後也一樣,不管是受到何等奇恥大辱:給夫差做上馬石,將夫人送給他凌辱,甚至是親口為夫差嚐糞,勾踐都能將屈辱吞到肚子裡,變成讓自己硬撐的動力。
忍貧、忍飢、忍病、忍苦、忍勞、忍打、忍罵還算容易,忍氣、忍恨的掙扎也能勉強消解。最難的是渡過這一切回到越國後,勾踐還得逼著自己再忍幾年,忍到時機成熟再對吳國進行報復,這是最難的,多少次他一覺醒來,思及過去的屈辱,拔劍而起要徵召國人,但腳步走到門邊卻忍了下來。
因為他知道,忍的越久,吳國的警惕就放得越鬆弛,他的復仇才越有可能成功。
這期間,他經過了一十五年的忍耐:三年為賤奴,三年興聚,九年報復,在忍過了這麼漫長的時間後,勾踐終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吳王已經被困死在這座小山上了!
但即便如此,長期壓制勾踐內心的復仇欲望卻仍未滿足,十多年來緊繃的精神也沒有半分鬆弛。
忍耐沒有讓他陷入瘋狂,在國內,他讓自己變成好君王,撫慰國人父老,毀滅那些不聽話的越人部落,將其吞併,吞噬一切可以吞噬的東西,以增強自己的力量。攻破吳國後,他也沒有因一時之氣濫殺無辜,而是聽從范蠡文種的意見,招撫吳人,試圖一兼併吳國。
哪怕是到了現在,從臣子們的視角望去,他依然是冷峻嚴酷的君王。
然而當夫差的旗幟終於在城垛上現身時,忍者勾踐卻再也忍不下去了。
「夫差!」勾踐躍馬姑胥之台前,對著山上的宿敵大聲喊道。
當勾踐還在吳國為奴為婢,在姑蘇養犬馬、做馬凳、嚐糞的時候,每逢吳王路過,他就得匍匐在地,將頭觸碰到地表,看著夫差鞋履經過時揚起的灰塵,恭恭敬敬地稱「見過大王。」
可時至今日,他終於可以躍馬於姑胥之台前,指名道姓地呼喚他。
今日之我,不再是階下囚,而是來取你社稷的勝利者!
姑胥之台不大,千餘人在上面,能夠很好地防守四面,夫差一次例行的巡視用不了半個時辰。很快,隨著越人士卒的傳聲,他就聽到了勾踐的呼喊,滿臉鬍鬚的他在最後一批死士護衛下,從牆垛後露出頭來,這裡遠離射程,越人的弓弩無法傷及他絲毫。
「勾踐……」望著越人軍陣中那個身材矮小的偉丈夫,夫差的目光複雜,臉色看不出喜怒,他的心中也只剩憔悴,連續的失敗,勝者和負者的位置調換,還有,今早起來,一直陪伴他的女人也不見了蹤影……
如影隨形的,只有這個曾經被他看輕,最後被證明比毒蛇還要狠辣可怕的敵人勾踐。
很遺憾,伍子胥又對了,他總是對的。
……
「夫差,別來無恙乎?」
眼看時隔多年,夫差再度與自己會面,勾踐露出了一絲殘忍的笑,只有他知道,過去十五年間,他那空白如板岩的面孔和陰鬱沉悶的表情里,對這個人隱藏了無窮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