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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他身邊的闞止笑道:「濮上最大的一支『盜寇』不就在君子麾下麼,濮南雖然有些互不統屬的小盜,可下臣覺得,恐怕沒有人敢來觸犯司寇怒鱗。」
「飢餓能讓人鋌而走險。」趙無恤不打算冒一絲一毫的風險,何況他真正要防備的,其實城邑里那些參與抵抗,在戰爭中死了親友,這會躲在悶悶不樂看著他們的衛國人。必須承認,他們中很多人對趙無恤占領此城並不高興,幸好到目前為止,其反感只悶在心裡。
稍後,在郵無正詢問無恤打算如何處置濮南四邑時,無恤的回答是:「衛國屢次叛晉,必須加以懲戒,我要暫時占領和統治此地。」
「倘若齊人南下,或者衛國主力還師,這四邑依舊是不穩固的。」
無恤沉吟片刻說道:「濮南之地南面是與我親善的曹國,子貢在陶丘購買的糧食會源源不斷運過來,再也不需要被衛國關隘徵稅阻攔。其東面是大野澤,盜跖已經被打殘,如今為了一些養活部屬的糧食甚至願意為我火中取栗,此番群盜登岸,又被誘降不少,只要做好善政,盜患可以平息矣。北面則隔著濮水背靠西魯,齊人得先攻破秦、郿、范,以及甄、廩丘、鄆城兩道防線後方能威脅到這裡。」
「所以吾等如今需要面對的敵人僅是西面的衛國,但司馬也應該知道了,衛軍主力現如今作繭自縛,被困在淇水、洹水之間動彈不得,縱使歸國,也會被父親的大軍阻攔,難以威脅到此地。唯一值得擔憂的,便是齊人攻破夷儀後一路南下,所幸接下來便要入冬,十一月中雪降後,戰事會中止數月,直到明年春耕後方有可能重新開戰,我有的是時間鞏固在濮南的統治。」
郵無正對趙無恤的戰略眼光頷首不已,暗道庶君子在離國兩年後,對兵事越發嫻熟,可以稱之為善用兵者了,統帥半軍之眾了。自己將主帥讓與他,可謂是明智的選擇。
正所謂「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在這個時代,自然對軍隊的損耗是遠遠大於一次戰役的。
當然,這句話之後還有一句「取用於國,因糧於敵,故軍食可足也」。趙無恤占領巨野、垂丘。笙竇三邑後,都留了一旅之眾來守備,在支援到來前,他們的糧秣自然是從當地府庫里徵收,若府庫不足,還會攤派到城邑民眾頭上。
但趙無恤為了廣收民心,也不打算做的太過分,所以他甚至不讓殺紅了眼的兵卒們入城駐紮,因為攻城的過程中,攻守雙方都有數百死傷,若是不管束嚴厲,難免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來。劫掠、強暴、殺人,當潛藏在人性深處的怒火和欲望被戰爭的殺戮喚醒後,這是他無法一一控制的。
解決的方法很簡單,厚功厚賞滿足其心,苛刻懲罰威懾其膽。
無視禁令入城劫掠者已經被砍了腦袋懸在樓闕上了,趙無恤也站在此處俯瞰濮水,北面,張孟談組織了一批人在那兒修建了一個渡口,方便西魯和濮南兩地聯繫和物資運送。而南方的筆直塗道上,子貢的商隊則通過笙竇源源不斷運送糧食和衣帛來。
有了這個兩道輸血的管道,趙無恤在濮南就算不上是深入異國,反倒像在家門口禦敵似的。
「齊人太強,如今只靠范與中行兩家恐怕頂不住多久。至於衛人,如何在保全趙氏力量的同時儘量削弱他們,這才是吾等需要考慮的。如今父親已經渡過大河,直撲帝丘了,等穩定濮南局勢後,我便伺機而動,前去與之匯合……」
……
趙軍大帳內,在屈無忌告辭之前,趙鞅與他又談了半個時辰。
對屈無忌願意讓趙氏黑衣甲士冒充吳使,奪取棘下渡口的事情,趙鞅表示了感激。
這算是拋棄榮譽的詐術了,而且由吳國使節來做,也是一種玷污國家信譽的行為。但當初趙鞅手下的傅叟提出此策時,吳國人卻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在許諾的好處面前一口應允下來。
當還有幾分節操和顧慮的言偃勸屈無忌再考慮一二時,屈無忌卻不以為然:「趙卿許諾吾等,若是願意配合,便會在馬匹的價格上稍減幾分,還會承認郯國劃歸吳國,利之所在,為何不答應?」
至於國家信譽……除卻季札出使諸夏那幾年,吳國有過這玩意麼?現在坐在王位上的闔閭大王,不就是靠背信棄義和一把魚腸劍才幹掉王僚的麼。
原來,吳國人的作戰不像諸夏貴族一樣古板,對戰爭里耍些手段是毫不在意的,從最開始,便不是個喜歡按常理出牌的國家。
「乘喪而伐」,本來是諸侯間的大忌,可這卻是吳國人最愛幹的事情,為此沒少被諸夏史官詬病,而吳人則毫不在乎地以「我文身,禮不足責也」搪塞過去。
比如吳王僚十三年春,吳國趁楚平王駕崩,國內動盪之時,興兵伐楚。吳王派同母弟公子掩余、公子燭庸率軍包圍楚國的六、潛二邑,還派季札出使晉國,觀察諸侯動靜。
歷史上幾年之後,老越王病逝,吳國又乘喪而伐,結果打了著名的攜李之戰。
何況,在過去十餘年間,孫武子的兵不厭詐,以及伍子胥的為復仇和勝利而不擇手段,已經深深影響到吳人。
「既然齊人是吳國的敵人,晉國是吳國的盟友,齊衛聯合反晉,吳國雖不能在南方牽制齊國,但吾等此次助趙卿奪棘下,也算履行盟誓了……」屈無忌如此狡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