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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軍真正的敵人,依然是趙軍和魯軍,當年我也見過冉求、虎會二人,都是大將之才,十年前你我是他們的手下敗將,如今十年過去了,此二人訓練下,魯軍只怕更強。更何況還有趙軍,趙無恤橫掃中原來看,他的武卒和郡兵必然是一支百戰之師,這場仗,不好打。」
話雖如此,但此戰里他們沒有發言權,只能默默帶路,不過很快叔孫輒就發現了,公山不狃給吳軍帶的路,竟然繞了個小圈子,本來直接走寧毋就可以抵達棠邑,公山不狃卻藉口寧毋容易被敵人發現,於是從郎邑繞道,這樣卻更將吳軍行蹤暴露在魯國斥候眼下……
「弗擾這是作甚!難道你忘了吾等是如何被趙無恤逼得遠走他鄉的?」因為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叔孫輒沒敢當場拆穿,只是事後壓低聲音質問公山不狃。
公山不狃卻道:「我當年被趙無恤所騙,失掉了費邑不假,可換了是我,也不願與別人共享魯國。雖然因為趙無恤的關係,我倉皇出逃,但為君子者,不應以小怨而帥異邦之人來禍害鄉土。」
「更何況我聽說過一句話,以亂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如今吳國府庫不盈,倉庫空虛,吳王夫差卻不管不顧,徵召士民,張軍數萬北上。然而還未交戰大軍便已缺糧,兵卒也因為夫差殺伍子胥,刑被離而心寒,言賞則不與,言罰則不行,賞罰不信,吳國兵卒自然不願為他而死。」
「反觀趙國和魯國,如今趙無恤公布法令而實行賞罰,有功無功分別對待。於是趙魯的士人百姓聽說打仗,跺腳赤膊,迎著利刃,踏著炭火,上前拼死者比比皆是,加上人口眾多,儲備也比吳國多,縱然吳軍能逞一時之勇,最後也會落得個敗亡的下場。現在的吳國,好似一條亂咬人的瘋狗,將要倒下的大樹,我乃魯人而非吳人,既然已苦苦相勸夫差他卻不聽,那還不如幫他敗亡得更快些!」
叔孫輒聽得目瞪口呆,感情公山不狃還有這種心思啊。
他愣了半響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弗擾……莫非你已通趙?」
公山不狃哈哈大笑:「陽虎倒是給我寫過信,大肆吹噓趙國必然稱霸中原,這頭老虎歸順趙氏後卻成了病貓,甘心於當一個郡司馬,當年竊國之賊的豪邁哪去了?我雖然是敗軍之將,喪家之犬,卻還有幾分傲骨,沒興趣效仿他。」
「那你為何……」
公山不狃嘆了口氣:「還不是吳王剛愎自用,如今你我生不由己,被吳人逼著隨軍北上,在吳師大敗覆滅之際,少不了得想點辦法,不要受其牽累,死於亂軍之中……」
「當不至於此罷……」叔孫輒尷尬一笑,誰知話音剛末,卻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陣嘈雜之聲……
因為是行軍隊列,所以隊伍拉得老長,聲音正是從前方傳來的。公山不狃和叔孫輒對視一眼,連忙扶著戎車向前看去,卻見旁邊的吳國兵卒也有些茫然無知。
過了一會,才有個胄上插著羽毛的吏赤腳跑過來,臉上神色看不出是興奮還是恐懼,他氣喘吁吁地對眾人說道:「前鋒探哨於前方十里外遭遇敵軍斥候,交戰正酣,王孫有令,敵人大軍將至,二三子速速列陣,準備接戰!」
PS:歷史上,公山不狃就堅持「人之行也,不以所惡廢鄉」,其領吳軍攻魯卻故意繞路一事見《左傳·哀公八年》。
第1062章 棠之戰(上)
「若是遇到吳國主力,魯軍也不過如此啊。」踩在一具魯卒屍體上,吳國大夫申叔儀有些洋洋得意。
自從北上以來,他一直在撿薛、滕等軟柿子捏,對魯國沒敢太過深入,不過這次隨王孫姑曹進攻棠邑,於沿途遭遇一支兩千餘人的魯卒,才算與魯軍正式交上手了。
申叔儀麾下的吳國悍卒不僅武藝高強,更是經驗豐富,畢竟有孫武留下的練兵之法,吳軍的訓練十分充足,許多人都不是第一次出國作戰了,在突然遭遇敵人的情況下,他們沒有太過慌亂,而是以申叔儀的旗幟為標示,自發組成作戰隊列並排向前,呼號殺進。或許是因為吳軍人數更多,或許是因為倉促應戰,擋在他們前方的魯兵一時之間變得慌亂起來,吳軍乘機撕開了他們那稀疏、鬆散的戰陣,沖至他們身邊手起劍落,斬殺殆盡。
吳人喜好短兵相接,在這種近身肉搏的戰鬥里,很少有人能撐下來,魯兵竟然一觸即潰。吳人也殺得興起,便一路瘋狂追擊,甚至連王孫姑曹的鼓聲都不顧(吳人擊鼓則退,鳴金則進)。
中軍位置處,公山不狃和叔孫輒二人也在面面相覷,他們本以為吳人要遭遇一場硬仗,誰料對面的魯兵竟然這麼不經打,簡直還不如十年前……
公山不狃似乎明白了什麼,啞然失笑,於是在王孫姑曹詢問他們意見時,公山不狃便一口篤定:「魯人一向暗弱,縱然軍備遠勝當年,可膽子卻沒有變大。」
可另一面他卻拉著叔孫輒,讓他不要亂跑,好好呆在中軍附近。
在略為猶豫片刻後,王孫姑曹讓斥候向道路兩旁散布出去以防不測,隨即也下達了追擊的命令。
於是一萬吳兵就攆著兩千魯卒跑,雖然吳人多數跣足,但他們在江南深山老林里都習慣了,腳底已經長滿厚厚的老繭,在這寬闊的平原上,走起路來更是如履平地,反倒越追越近。
這裡離棠邑已經不遠了,遠遠甚至能看到那不高的城牆,以及城垣外的運河河段上,大批糧食正堆放在碼頭上。看到此景,吳人更是紅了眼,他們不少人一直處於半飢不飽的狀態,只有戰爭和掠奪才能得到糧食和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