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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恤放眼望去,見有來自齊國的魚鹽、絲麻;北燕、鮮虞的牛羊馬、北犬;宋魯的五穀、帛布繒緞、漆器;晉的皮革、文旄和池鹽;吳國的銅錫;楚國的杞梓、皮革、鳥羽、象牙、丹青,甚至是開採自汝水漢水的黃金。
而交易的媒介,也以黃金為上幣,不同形制的銅幣、布帛次之,穀物為下幣。
看著這熱鬧的景象,趙無恤不由得怦然心動:「若是趙瓷能進入此處,並開設店肆販賣,定能獲利數十倍!」
那也意味著,他能多養一些兵卒。
因為被曹伯拘押將近兩月,子貢面子微微有些蒼白,他寬袖一揮,拱手告罪道:「君子兩月前讓我來此貨殖,我卻被曹伯軟禁在館驛里,至今一事無成,慚愧。」
原本子貢被趙無恤任命為出使宋國的副使還人,滿心憧憬地走上了外交官道路,誰知期間卻突發劇變:樂祁被刺,使命告吹。
而棘津一戰後,趙無恤更是以誤殺范氏嫡孫的罪名被放逐出國,職守也被撤銷,子貢和封凜作為無恤的「黨羽」,自然也被剝奪了身份。
封凜失落至極,一度想偷偷跑回國,還是子貢勸他繼續跟在無恤身邊。
「君不見昔日晉文公歸國後,隨行的人都得到了封賞,趙氏君子之志大矣,非常人可以度之。他雖然被逐,但在諸侯中已經名聲響亮,無論到哪裡都能立足,你不如安心再服侍他幾年。」
子貢話雖這麼說,心裡卻也頗有些遺憾,不過他與無恤有三年的合作盟誓,子貢自命為士,認為「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再加上被無恤的傾心結交所感動,也決定留下來幫他渡過難關。
遠在魯國的孔丘也贊同這種做法,孔子一度召喚子貢回國,是覺得那時候他的去留對趙氏沒什麼影響。但在趙無恤低谷時,孔子反倒支持子貢繼續留下。
他在信中說道:「賜,周公曾謂魯侯伯禽曰,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你與趙氏君子有盟誓,又曾說他待你如朋友,故不可背信棄離。」
所以子貢謹遵孔子教誨,對於趙無恤交付他在陶邑打出一片天地的使命很上心,誰滿腹雄心的來,卻碰上了一塊鐵板,白白浪費了一個多月時間。
趙無恤說道:「子貢是受我牽連了,切勿自責。如今曹伯已經對我十分友善,想必建立酒肆,再從下宮販運趙瓷等事也能步入正軌了罷。」
子貢搖頭道:「非也,這陶邑的情勢,比君子想像的更為複雜。」
他指著市肆上一些零星的店肆說道:「像在宋國一樣購買莊園開設麥粉磨坊的事情,恐怕是行不通了。」
趙無恤他們方才已經注意到了,那些店肆出售的正是粉食,且口感和新絳、商丘的相差無幾。這陶邑不愧是商業都會,各國商賈來往交匯之所,所以信息和技藝傳播的速度之快讓人咋舌。
「既然粉食是搞不了了,那趙瓷呢?」
「無論是趙瓷,還是酒肆,想要開辦售賣必須得到市官褚師的批准,褚師又要上報曹國司城同意。君子是否發現,曹伯一旦說起貨殖之事,就顧左右而言他,極盡敷衍。」
趙無恤皺眉思索道:「的確如此,從相遇於郊囿時起,我就想和他談談此事,但曹伯卻一直拖到狩獵結束都沒給我機會開口,子貢說其中另有隱情,究竟是什麼?」
子貢指著在縴夫拉拽下,從濟水以東逆流而上的那些船舸,以及從陶邑西郊駛入的百餘輛大車,給出了答案:「齊商、鄭賈,是陶邑中兩大商賈勢力,他們都在不遺餘力地阻擾我探訪市坊價格和尋找店肆,還向褚師、司城,乃至於曹伯奉上了賄賂,請求曹國禁錮君子的商賈在此貿易!」
在子貢的解說下,趙無恤可算明白了這其中複雜的利益關係。
齊國歷來重商,早已出現了專業性的商人階級,被列為四民之一,管夷吾在年輕時就做過商販。在管仲「海王之國」的經濟改革下,專門設立了商人聚集的鄉,商人之子恆為商,世代以販賣運輸為職守。
齊國出產魚、鹽,醃製的海魚被船隻沿著濟水、大河運到上游鄰國,是不少都邑民眾肉食的主要補充手段。鹽就更重要了,人一天都離不開,齊國海鹽轉運到中原各國,曹、衛、宋、鄭都要仰仗齊鹽鼻息。
這種經濟上的優勢投射到了政治上,所以他們很容易被齊國拉攏威脅,縱然不參與齊盟,也只能好言好語交往著。只有自產岩鹽或有鹽池的晉、魯能一直與齊國對槓。
現如今,齊國的商業主要被高唐陳氏控制。陳氏的商賈在國內賤賣貨物討好國人,在國外卻囤積販賣牟取暴利,他們把海鹽囤積起來,等到中原市面上的鹽少了,價格必然會提高。齊商就靠這法子成了陶邑市肆里的巨無霸,個個財大氣粗。
因為某些緣故,趙無恤現在被陳氏盯上了。齊商傳回他在商丘名聲大噪,並派人在陶邑開展貿易的消息後,陳氏立刻遣商賈出面賄賂曹國君臣,要求禁錮趙無恤之黨在陶邑的活動,子貢之囚,與此也有關係。
「陳氏?」
無恤聞言臉色微沉,有證據表明,刺殺樂祁的主謀之一,就是陳氏父子!
「陳乞父子這是篤定要與我為敵了……那鄭商呢,莫不是因為晉鄭交惡的緣故?」
子貢再次將鄭商的情況緩緩道來。
鄭國是春秋時期最為重視商業的國家,早在兩周之際就由國君鄭桓公直接出面,與商人訂下「爾有利市寶賄,我毋與知」的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