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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歹與孔子有一面之交,得過去拜訪一二。這樣吧,叔孫大夫莫不如沿著塗道直接前行,中都宰是陽子所樹,算是吾輩中人,不便太過騷擾。」
抬出陽虎後,叔孫志老實多了,嘟嘟囔囔抱怨著帶兵走遠了,鄆城卒行軍速度只是武卒的一半,想要趕上很容易。
趙無恤掂量了一下,若是出其不意,讓武卒將其包圍剿滅,其實也並不困難。
中都城內景致依舊,無恤卻無心欣賞,今日他來此,除了讓武卒休整外,主要是想解開一個謎團。
孔子從三桓焉?從陽虎焉?
第319章 十月之交(下)
在進入魯國後趙無恤就多方打探過,察覺到孔子一方面與三桓藕斷絲連:孟氏宗主和庶弟孟孫闊是他的弟子,代表孟氏的子服何是他的信徒之一,到處為孔子宣揚。
但另一方面,孔子卻又是被陽虎所樹才得以為官,雖然名為被迫出仕,但可這一層關係是洗不掉的。何況孔子與陽虎一黨的二號人物,費邑宰公山不狃也有些往來。
「夫子年歲已長,到了秋冬之際腿腳有些不舒服,未能親迎還請趙大夫見諒。」
「哪裡,應該是晚輩拜訪長者才合乎禮儀。」
到了中都邑寺後,前來迎接的宰予笑容可掬,言語間不時打探趙無恤手下可否有職位空缺。
趙無恤見他接人待物還算得當,而且大概是孔門弟子中對孔子思想最不買帳的一人,功利心較重。如果說子路、顏回難求,這個宰予倒是自己送上門來的,不過奇怪的是孔子並沒有乘著推薦的機會將這個不怎麼待見的弟子掃地出門。
宰予作為後世的「孔門十哲」之一,禮儀言辭的能力也僅次於子貢,做一個行人倒是足夠。
但無恤卻要注意自己吃相不能太難看,不能過早顯露目的,所以此事還得慢火烹小鮮,才能把早期儒家裡的人才們熬成自己中意的那鼎肉羹。
冉雍和閔損依然是那副古板的態度,只是彈瑟的曾參卻不見蹤影,也不知道是在哪座竹林里又沉醉了。
靠近邑寺,溫潤的顏回在前引路,與無恤相談的多是「格物致知」的原理,無恤稱計吏僑已到廩丘,若是顏回有空,可以去跟著數科學徒們學習周髀數字和運算法則。
顏回施施然行禮道:「多謝大夫,但回得先稟報過夫子,才能前往。」
到了門口,守在外面的子路腰挎心愛的長劍目視無恤,向他恭恭敬敬地行禮,這個豪俠氣的儒生詢問冉求和公西赤在廩丘過的可還好,得知冉求擔任了卒長後隱隱有些不服。
「子有勇不如我!」
「那是自然,但子有對練兵結陣卻頗有心得,他日必可以立功成為一位知名的將領。」
入內後,趙無恤再次見到了孔子,還是那副簡樸而優雅的老儒打扮,身材高大的他坐在堆滿了密密麻麻各色竹簡的居室里,顯得有些狹窄閉塞。
還不待無恤問話,卻是孔子先放下竹捲起身向他行禮,並開門見山地詢問道:「聽弟子們說,大夫率軍入魯城過中都,營帳寬達半里,共有近千之眾,如此興師動眾,可有國君虎符召令?」
趙無恤一愣,事到如今,身為魯國士大夫,還在談論顧及國君的,恐怕只有孔子寥寥幾人了吧。
他坦言道:「不曾接到魯侯召命和虎符。」
「那這算不算私自調遣兵卒?算不算違命作亂?」
對於這一點孔子很嚴肅,趙無恤則苦笑道:「孔子,魯文公薨後,東門遂殺嫡立庶,魯侯從這時候起便開始失去國政,至今已經有五代,權柄落在三桓之手也已經四代了。民不知君,何以得國?無恤雖無魯侯之虎符,但卻有執政大司徒、大司馬、大司空親手送來的通關符節。周書有言,從權乃慰,不從乃潰,如今情勢嚴重,無恤只能從權,若是恪守古舊禮儀,豈不是坐視陪臣作亂,執掌國命麼?」
聽聞趙無恤前往魯城是針對那個僭越「陪臣」的,孔子面容稍霽,長太息道:「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如今三桓的子孫也衰微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陽虎將要作亂,如此說來,大夫此次進軍,是為了倒陽虎?」
無恤心裡想道:「我只是為了我自己……」
但他出口的卻是義憤填膺的譴責陽虎之政。
「然也,亂政害民之賊,人人得而誅之!」
孔子拊掌道:「此為善言,陽虎在陽關的主政我親眼見過,苛政猛於虎也!若是大夫能為魯國去此惡虎,也是一件大功勞。」
「孔子心憂的事情,也是無恤心憂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陽虎將作亂,魯國局勢如鳥聚雲集於魯城?孔子又將如何抉擇?」
孔子微微一怔,隨即一拜:「丘一直鬱郁不得志,直到一年多前才被陽虎所樹,得以成為中都宰,不少人都視我為陽虎之黨,但實則卻不是。且聽丘說一件往事吧,雖然晏子不喜歡丘,但丘一向崇敬晏子,當年陳、鮑兩氏作亂攻擊欒、高二惠卿士時,臨淄城大亂。晏子穿著朝服站在虎門外邊,四個家族都召喚他前去相助,他都不去。」
「晏氏家臣問:吾等是幫助陳氏、鮑氏麼?晏子說:陳、鮑有什麼德行值得我幫助?家臣又問:那是幫助欒氏、高氏麼?晏子又說:二惠難道能勝過陳氏、鮑氏?家臣再道:那麼回去麼?晏子道:國君還被困在宮內,身為臣子,怎麼能轉身而回?最後直到動亂平定,齊侯召見,晏子才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