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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趙氏大勝齊國,季孫斯希望齊趙兩敗俱傷,然後被自己撿便宜的打算徹底落空了,隨後,魯國竟又被趙小司寇拖入了與齊國的貨殖戰爭中,成了最無辜的一環,甚至還得可憐巴巴地沖鄆城討要食鹽。
所以季孫斯心裡怨念極大,趙無恤對他有救命之恩,對魯國有保衛之功,全被他忘到了腦後。只想著若是此子不在,魯國就不必一直持續與齊國處在戰爭狀態里:更何況,附從晉國而不斷挑戰齊國,那可是陽虎試圖竊魯時的政策,陽虎倒台後,三桓早就想結束這對自己沒多少利益的戰爭了。
誰料驅逐了陽虎的趙無恤,卻繼承了陽虎的策略,繼續將魯國拖入晉齊戰爭的泥潭……
所以在齊國遣使請平,齊侯還發了親筆信給季孫斯,極盡親切和承諾。
齊國願意給季氏一條穩定的海鹽商路,以及百金、百乘的禮物!
雙方思緒相差無幾,頓時一拍即合,極力想促成和平,然後針對自己共同的敵人……
但現下魯國已經不再是季氏的一言堂了,季孫斯迫於孔子和士大夫輿情的壓力,已經對宗伯署讓出了許多權力,與齊和平一事,孔子是絕對繞不開的……
所以在孔子表態後,狡猾的季孫斯立刻拊掌同意:「大宗伯所言極是,兩國之間以和為貴,齊人的請平,余覺得可以接受。」
本來到此為止,三桓和大宗伯都認同,魯侯也點頭同意,這事就算定下了。
然而從來沒靠譜過的大司馬叔孫州仇卻突然想起一事,頓時慫了,甚至不顧季孫斯事先與他講好的條件,竟然當場打起了退堂鼓。
「但若是魯國與齊國議和,那晉國追究起來怎麼辦?」
……
面對叔孫州仇的問題,在場眾人頓時一陣沉默。
最先是孔子帶著微微不滿的慍怒說道:「大司馬,魯國和晉齊一樣都是侯國,請勿將自己與薛、滕等小國相提並論,吾等雖為晉之盟友,但約和,盟會,交戰等事,君上有完全的自主之權!何況只是與齊國休戰,而不是叛晉歸齊,想來晉侯和諸卿是能理解的。」
迂腐。
季孫斯心裡暗暗說了這麼一句,從投靠晉國之後百餘年,魯國什麼時候有過私下議和、盟會的權力了?
雖然晉國追究起來的後果很嚴重,但季孫斯卻隱隱意識到,晉國六卿各自為政,已經永遠無法重演平丘之會,四千乘威逼諸侯,讓魯國三桓戰戰兢兢的情形了!
但畢竟齊近而晉遠,當下的國際形勢就是這樣,晉國處事不公,又無威信,容不得諸侯起別樣的心思。
季孫斯搖了搖頭道:「若是晉國以武力壓服齊國,那魯國順從晉卿之意思,繼續與齊國為敵並無不可……可惜,嘿,嘿嘿。」
他冷笑了起來,仿佛看透了晉國這個昔日巨人的腐朽和分崩離析。
就像齊侯承諾過的一樣,晉國雖然靠著趙卿藉助大雪天打了場漂亮仗,但事後晉國連失地夷儀都無法奪回,六卿又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根本沒有一點復霸的架勢嘛!
「晉國現下北有代、無終與趙氏開戰,東面有鮮虞與范、中行交戰,太行以西的諸卿不欲在外生事,魯國一旦有難,還能否再度馳援?」
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晉國不行了,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上次雪原大勝,只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晉國將亡乎?這不就是夫子在趙氏鑄造刑鼎時預言的事情麼?吾等何必還要停留在晉人的戎車上,打一場誤國誤民,永遠看不到結束的戰爭?」
眾人面面相覷,算是對這個問題達成了共識,孟孫何忌卻又發言了:「若是決意與齊議和,趙小司寇盤踞西魯,一向與齊國敵對,恐怕不願意罷。」
「君待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小司寇雖為晉人,但現下做了魯國之臣,當為領邑臣民之表率,一切唯君上之命是從。」
「善,大善,正是如此,說服小司寇切勿生事,就勞煩大宗伯了。」季孫斯面露喜色,孰料孔子卻看著他露出了笑容。
「我相信魯國上下皆是忠臣,包括大司徒,大司徒,大司馬在內,此番與齊議和,一切儀式、命令皆出於君上,屆時君上當親赴邊境與齊侯相會,可乎?」
此言一出,三桓頓時冒了一身冷汗,心裡驚呼上當!
孔子這一招,幾乎是在逼他們就範,想要說服趙無恤順從曲阜的意思,答應與齊停止軍事和貨殖上的戰爭,大概非得孔子或者其弟子出馬不可,三桓自覺是辦不來的。但想要達成這一點,卻必須在整個議和中讓魯侯控制外交之權……
這就是孔子答應與齊和平額外的條件的。
這,兩件事情孰輕孰重,他們心裡頓時翻江倒海起來,最後季孫斯和其他兩位想清楚了利害關係,這才勉強笑著說道:「一切自然由君上做主……」
至於這些時日退讓的權力,他們打定主意,自然會在消滅外來的虎狼後再一一追還!
……
幾日後,鄆城,得知這件事的趙無恤面色有些凝重。
他自然之知道,齊魯一旦議和,他所處的地位將會無比尷尬,現下趙氏本家又要遷都,又要與代戎、無終作戰,晉國其餘各卿他也指望不上,一切都得靠自己,齊侯和三桓真是選了個絕佳的時機啊!
他追問得知此事便立刻飛馬趕來報信的封凜道:「魯侯與齊侯會面的地點定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