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頁
狩獵的車騎們唿哨一聲後分為三隊,徒卒湧入密林中不停敲擊手裡的干戈發出響聲驚懼禽獸,戎車和輕騎從左右包抄。不一會兒林中的飛禽走獸驚慌逃竄,被徒卒趕出叢林棲息地,正好中了獵人們布下的圈套。
圍獵的技巧在於圍,將獵物驅趕到預定的狩獵場,不僅可以提高狩獵的效率,還有著濃厚的軍事訓練意義。
於是片刻之後,百餘只麋、鹿、獐、兔、狐,甚至還有一頭北方已經罕見的大兕,都往開闊的草場跑去,正好被包抄的車騎堵了個正著。
曹伯陽興奮地拉開大弓在戰車上瞄射,趙無恤和騎從們也不甘示弱地驅馬疾射,一支支箭矢如雨落入獵物群,不大的草場間獵物驚慌四處奔逃,但無論逃往哪個方向都會被徒卒們用干戈堵回來。
一年前趙無恤就能騎馬射鹿,如今也依然弓馬唿哨,拉力足足有一石半的騎弓瞄準個頭最大的野彘一箭離弦,五十步之外的大彘哼了一聲後應聲而倒。
跟在身旁的騎吏虞喜頓時大喊道:「君子獵得野彘一頭!」
原來,戰車上的多是曹伯帶領的曹國士大夫,他和趙無恤在這次狩獵里隱隱有較量的心思。
曹伯那邊也不服輸,一時間以戰車為射箭平台,箭矢忽然稠密起來,若是這種固定位置的射獵,反倒是能站在車上開步弓的曹人更占優勢了。
趙無恤也不慌不忙的彎弓施射,幾乎每一箭都會收走一條獵物的性命。不過他早就和騎從們說好了,今日只需要射出了輕騎士的威風和技藝即可,不必拼命相爭。
當射獵完畢後,戰車那邊的獵獲果然比輕騎們稍微多了一點,趙無恤便笑盈盈地用成周雅言向掩不住得意顏色的曹伯奉承道:「詩言,蕭蕭馬鳴,悠悠旆旌;徒御不驚,大庖不盈。外臣好久沒有如此暢快地狩獵了,今日見識了曹伯的射獵之術,又見識了曹國眾士的配合得當,真是慚愧難當,外臣恨不能把弓折了,做幫您搬獵物的戎右去。」
他已經聽子貢在信中說過,曹伯陽好面子,比試時讓他半成,造成一個惜敗的結果,這位嗜獵如命的國君才會開心。
果然,曹伯陽滿臉喜色,口中謙虛了一番,對趙無恤卻比他們初來乍到時更親熱了。
整個上午一共圍獵了三次,獵到的戰利品被運到輜車上拉走,庖廚們在臨時搭建的廬舍外挖灶燒火,懸起了釜,架起了銅架,從陶邑不遠數十里運來的鼎、簋擺放整齊,開始烹烤食物。
趙無恤被曹伯親熱地安排在上賓位置上,曹是只有一軍兩卿的小國,光趙氏一家的勢力都比他們大,所以曹國的司馬和士大夫們倒也沒人因此而不滿。
無恤一邊陪曹伯飲酒,吃著口味和晉、宋不大相同的曹地食物,一邊思索著此次過曹的事情。
曹國歷史悠久,始封君是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曹叔振鐸,爵為伯國。
按照西周初封時的規矩,侯乃大國,伯是小國,曹國沒有像先代秦伯一樣愣是從附庸逆襲成大國的膽氣,它一直在濟水流域默默無聞。
若要說此國最著名的國君,當屬那個偷窺晉重耳洗浴的變態曹共公。趙無恤暗道幸好這一代曹伯沒有這奇怪的癖好,唯一被國人詬病的,也就是把狩獵當成了吃飯睡覺,當成了朝政國事。
這位曹伯陽其實才剛繼位四個月,別說什麼守孝三年,連三月都沒有。死去的曹靖公才剛剛下葬,他就在曹國廣設林苑,禁止國人入內砍伐、漁獵,自己則興沖沖地拉著一批年輕的士大夫漫山遍野地鑽。
這不,剛結束了飲宴,他就又曉有興致地對著無恤的輕騎士們研究開了。
「這單騎走馬,在林苑裡穿越河流、山丘、疏林時可比戰車好用多了,只是騎射有些困難。」
他接過趙無恤遞過去的弓箭試著開了一開,笑道:「果然比步弓更輕些,除非在馬上坐定不動,否則這種騎弓只能破敵一甲,甚至射不死厚皮的大彘、熊羆。」
曹伯陽不愧是打獵的行家,只瞧了幾眼,便將輕騎士和騎弓的優劣看明白了。
趙無恤將曹伯遞過來的騎弓又推了回去,同時把自己那匹帶著馬鞍的坐騎獻給了他。
「珠玉贈佳人,寶馬贈英雄,這單騎雖然並不十全十美,但作為狩獵的輔助倒是不錯。還望曹伯笑納,全當是外臣的一點小小心意,可以交予工匠仿照製作,在曹國也培養出一批圍獵的輕騎來。」
曹伯樂滋滋地收下了,他為人倒是出手闊綽,傍晚時派人回贈了無恤五十副獵物皮毛做的革甲。
在回到林苑外趙武卒們紮營的矮丘上時,虞喜有些不解地問道:「旅帥,輕騎和馬鞍可是吾等的利器,就這麼輕易送給別國諸侯,真的好麼?」
趙無恤用馬鞭敲了下虞喜頭頂的皮冠,教訓道:「將眼光放遠些,馬鞍也好,輕騎也好,仿照起來並不是什麼難事,在新絳周邊其實已經有所傳播,只是無人能比汝等更精通而已,與其等人偷學,不如做個人情。至於送給曹伯會為日後留下什麼隱患?」
他冷笑了一聲道:「若是雄才大略的英主,會效仿我狄服騎射,組建一支輕騎士用於征戰。可這嗜獵如命的曹伯陽,只會裝備他的獵手,在夏苗時多玩點花樣,不足為慮。」
更何況,東周初年小國猛然崛起成為強邦的短暫機會早已結束,曹國這種局限於濟水淮河間的小邦,就算晉文公附身曹伯,就算管夷吾重生到此輔佐,恐怕都很難翻起大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