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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蠡淡然一笑:「趙侯抬愛,外臣惶恐,然外臣之師辛先生之才百倍於我,有先生在趙,趙國可霸北方,范蠡來了也是拾其牙慧,做不到更好。與其養著我這無用之人,趙侯還不如另尋高明。」
「辛先生曾對我說過,楚國有兩位大才范蠡、文種,得一人可興國,得二人可稱霸一方。越君得汝二人,卻落得個國破身囚,幾乎喪命於吳的下場,如今更是只能做吳國的附庸,這究竟是辛先生所言不實呢?還是越國不適合少伯輔佐呢?」
「秦穆公有崤函之恥,最後也能稱霸西戎,寡君是為了越國百姓,才忍辱負重的,刑天舞干戚,其猛志常在,范蠡相信,只要越國不亡,便有翻盤的機會。」
范蠡再拜道:「但夫差兵力強盛,越君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復仇雪恥太過艱難,不知道趙侯願不願意給越國一個機會?」
趙無恤輕敲案幾:「趙國能有什麼好處?」
「當年晉楚對峙於中原,都奈何不了對方,於是巫臣請求出使吳國,教吳國人駕駛戰車,整治兵甲,於是吳國襲擾楚國後方,使得楚軍疲於奔命,於是晉國才能戰勝楚國,制霸中國……如今的形勢類似,夫差與趙侯爭於魯宋泗上,待兩軍列陣之時,若越國能在其後方襲擊姑蘇,吳人一定會陣腳大亂,到時候趙攻吳淮北,楚國攻吳群舒,越攻其江南,吳國可亡也!」
「此計雖好,可寡人怎麼覺得,少伯是想要將趙吳二國推到風口浪尖,而楚越坐山觀虎鬥,等到趙吳都疲倦之時,從中受利啊……」對於范蠡想要做什麼,趙無恤似乎心知肚明。
「越國與吳國的仇恨不共戴天,只要趙侯大軍伐吳,越國可以立刻在後方舉事!」范蠡現在最怕的就是趙與吳打不起來,他從袖中抽出帛書道:「為了表示越國的誠意,寡君讓蠡獻上禮物……」
禮單被送上,趙無恤只是隨便翻了翻,見裡面除卻金玉珠寶之類,還有一些越地的寶劍等物,看來越國人對於他的喜好是下過一番功夫的。
於是無恤笑道:「越國的禮物可送了不止一家啊,孤聽說越君送了許多工匠和木料去吳國,讓夫差修築姑蘇之台,弄得民間疲憊,怨聲載道,真是高明,這是少伯的主意麼?」
范蠡臉色一滯,趙無恤似乎已經看穿他和文種的疲吳之計。
可事到如今,他只能繼續演下去:「趙侯說笑了,越國會稽山巨木甚多,只可惜越地與鄴城萬里相隔,風馬牛不相及,否則外臣肯定會拉一批過來為趙侯修築宮殿……不過除卻這些禮物外,還有一樣,希望趙侯過目……」
范蠡身後,一襲倩影從殿尾趨行走來。
是一女子。
趙無恤眯著眼睛望去,嘴角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美人?」
「然,越地美人,寡君不敢稽留,謹使臣蠡獻上。趙侯不以其鄙陋寢容,願納以供箕帚之用……」
將心儀之人拱手送給另一個男人,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但范蠡縱然痛徹心扉,卻只能強撐起笑容,示意西子上前。
燭光中,少女披在外面的紅色裘服落下,露出一襲紫色深衣,卻見她身材嬌小,卻玲瓏有致,肩膀瘦削,顯得脖頸修長,惹人憐惜。面紗也已除去,露出一副沉魚落雁之容,伏拜在地,如雲彩般的頭髮垂落下來,她用清婉的聲音柔聲說道:「下妾西子,拜見君侯……」
第1042章 君莫舞
「錚錚嗒嗒」。
這是木屐與地板碰撞的聲響。
日居殿中所有的人,范蠡、女御、寺人、贊者,統統都屏住了呼吸,他們的目光一眨不眨,看著美人起舞。
西子最擅長的是越地獨有的「響屐舞」,但見她長袖纖腰,裙系小鈴,腳踏木屐,在殿內旋迴舞蹈,婀娜奔放,情隨舞起,那麼的韻味十足,那麼的輕盈嫵媚,那麼的神采飛揚。
此情此景,西子好似下凡的羽人,如夢如幻如仙,這日居殿似已非塵世。
只可惜,她今日之舞,是為引誘趙侯而舞,不是為了范蠡。
隨著西子舞蹈漸入佳境,范蠡不由想起了一首詩:
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
(《陳風·宛丘》)
台上,女子優美地跳著,台下,痴情的男子默默地望著,但她終究無法屬於他,無奈之情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來……
范蠡輕嘆一聲,努力將目光從西子處抽離,轉向趙侯,他本希望趙侯能像夫差初見鄭旦時,便被其容貌體態所迷惑,卻無奈地發現,趙無恤面色晦暗,並無見色心喜之意……
努力跳完最後一段,西子的額頭已經冒出了香汗,結束這一曲舞蹈,再度拜謝時,綢衣貼身,更顯出幾分魅惑。
但趙無恤沒有急色地跑下來攙扶,只是輕輕揚了揚指頭:「此舞精妙,賜酒。」
女御端著倒滿的玉爵過來,西子接過後先是抿了一口,比起南方的稻米酒而言,北方的粟米酒味道更重,散發出濃烈的醇香,讓她舌頭像是著了火似的……
但即便如此,也得閉著眼睛喝下去,一滴不能剩下。
「這是君侯恩,就算是毒酒,也得往下喝!」教她們宮廷禮儀的楚國宮人曾這樣說過。
恰在此時,台上的趙侯卻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