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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三天,趙無恤見到了行人署的大司儀柳下季,在他的引領下進入魯宮。
第305章 柳下季
魯侯宮室在魯城的西南角,約占內城的四分之一,中心有一片高地,是宮殿區和太廟的所在地。重要的建築「閟宮」等成直線排列,大致對稱,形成魯城內一條由最重要建築物構成的中軸線,這和《匠人營國》所記的宗周國都規劃相一致。
「禮樂崩壞,卿大夫與陪臣執國命的魯國,只有在建築格局上還依然維持著周公之國的尊嚴。」
趙無恤暗暗嘆了口氣後抬眼望去,卻見宮殿磚石與木結構混合,雕樑畫棟,極盡奢華,饕餮紋和雲雷紋的瓦當密密麻麻占據了天空,幾隻鴻雁從露出的半片藍天上飛過。
宮殿高台之下,趙無恤身穿高冠寬袍的朝服,亦步亦趨跟隨著負責接待他的司儀柳下季前行。
前方引領道路的柳下季身高八尺有餘,而形貌昳麗,他面如冠玉,頷下是飄逸的長須,衣著得當,儀態雍容端莊,佩玉鏘鏘,即便放後世也是一個美男子,據說他每次出行都會引起曲阜大街小巷的婦人側目。
來曲阜前,趙無恤一直以為這一位就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一問才知並非如此。
「原來那是柳下氏的先祖,在一百年前的魯僖公之時,雖同為季子,以季為名,卻不是一個人,幸虧事先做了準備,不然保不准就要鬧個失禮的大笑話。」
通過觀察趙無恤發現,魯國這個小邦雖然上下尊卑錯位得厲害,卻格外喜歡用自己擅長的禮儀來對付別人。當年魯襄公訪問楚國被楚人扣押,逼迫襄公給剛死的楚康王行臣子之儀,為他更換死人的衣服。魯人可是這時代玩禮儀的祖宗,一通商議後藉助這個優勢擺了楚國人一道,喪禮上使用君為臣奔喪的禮儀保住了尊嚴,楚人卻還傻呵呵地茫然無知。
所以這次進曲阜趙無恤也處處小心,不然保不准還真會被小心眼的魯人暗算一通,雖然沒什麼實質性的損害,可也夠噁心人的了。
不過柳下季對無恤的態度卻很和善,他耐心地解釋起了自己的家族淵源:「吾家本是魯國公族,隱公八年,始祖公子無駭去世,其子公孫羽父為他請求諡號和族氏。隱公向眾仲詢問關於族氏的事,眾仲回答說,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諸侯卿大夫以字作為諡號,他的後人又以這作為族氏。先代做官而世代有功績,就可以用官名作為族氏,也有以封邑為族氏的。」
「於是隱公命令以始祖公子無駭的字『展』作為吾等的族氏名,就有了展氏,至於改為柳下,那又是許久之後的事情了。」
柳下惠本名展獲,因為是季子,不能繼承大宗,所以就獨立了出來,以居所柳下邑作為氏名,才形成了柳下氏。
「原來如此……無恤受教了。」
柳下季雖然不是大名鼎鼎的柳下惠,但他在魯國也頗有賢名,身為大司儀,雖然實權沒有多少,卻也不容小覷。趙無恤還知道此人與孔子為友,兩人在不同場合相互讚揚過。
說到這裡,柳下季回過頭朝趙無恤行了一禮:「聽說子泰在大野澤之北遇盜,以少擊多剿滅了此僚,救下了孔子之徒,可有此事?」
「的確有這回事,大澤附近的盜寇真是越來越猖獗了,無恤回去後恐怕還得徵召國人訓練備寇才行。」
現如今魯國看似還算平靜,但知道內幕的無恤卻曉得,陽虎與三桓火拼在即,至遲到十月之交就會爆發。覲見魯侯後他將火速趕回封邑,開始秋收、維新、以及徵兵事項,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準備。
備寇,是趙無恤預備擴軍的一個最好藉口。
然而柳下季卻面帶愧色,朝趙無恤一拜道:「家門不幸,實在是有愧於子泰。」
趙無恤有些奇怪:「此事往小了說,是目無君父的群盜所為,往大了說,也是鄆城大夫賑濟不力的結果,柳下大夫為何要替盜寇抱歉?」
柳下季抬頭看了他一眼:「子泰還不知道?大野澤的群盜首領盜跖,正是我的庶弟!」
無恤好奇心頓起,柳下氏雖然並不算龐大,比起三桓來大為不如,但好歹也是一個公族大夫之家,他們的子嗣怎麼會淪為盜寇?再說了,既然柳下季是年紀最家族幼小的季子,為何還有一個做盜寇首領的弟弟呢?
倆人一個願說一個願聽,於是他們腳步漸慢,前方等待的豎寺想催又不敢催。
經過柳下季的敘說,趙無恤才知曉,原來盜跖原名柳下跖,是柳下季父親在外與野人之女所生的庶孽子,所以連伯仲叔季的排名都沒有。
「他先是在大野澤隨野人母親採食蒼耳,捕魚打鳥,十歲後才被送到曲阜認父,初見時恍然是一個漁童。」
趙無恤聞言暗暗想道:「盜跖這經歷和楚文王時的令尹子文,還有魯國叔孫氏的豎牛倒是有些相似,這兩人都是貴族在外野合產下的庶孽子,但一個成了楚國名相,一個卻是禍亂叔孫氏的奸佞家臣……」
想到這裡,趙無恤心有戚戚,其實他也算是有類似身世的人。
「我父待柳下跖不薄,尋名師教他君子六藝,還讓他跟著家司馬學習統兵。誰知他野性未泯,數年前因為與季氏起了衝突,便反出了魯國,去大野澤做了盜寇!若是就此湮沒也就罷了,可誰料誰鬧起了這麼大的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