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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誤殺」范氏嫡孫的代價,趙無恤還將被處以當年晉重耳、范鞅、欒盈都遭受過的懲罰。
放逐出國!
「想必此時,趙無恤也已經抵達商丘了罷,除非他日後能為晉國立下一份滔天的大功勞,使得國人輿情動搖,逼得五卿低頭。否則,只要我為執政一日,他就休想歸來!」
第二卷 竊國大盜
第252章 樂而忘歸
商丘地處淮泗之間,其周邊歷史悠久,唐堯興起於成陽,虞舜在雷澤打過魚,商湯曾定都於毫。到了殷商帝武丁之時,王子宋被封在這裡,稱之為「宋伯」,宋之名由此而來。
到殷商滅亡,周公平定三監之亂後,將已經降服的殷人交予微子啟,封之於商丘,亦稱宋國,為公爵,這裡就成了宋國的都城。
三月末的晚春時節,一輛兩馬駕轅的安車從北方緩緩駛來,駛近了商丘的外郭。
車上安坐著一位頭戴皂色束髻冠的白衣少年,正好奇地打量著這異國都城外的景致民生。
這裡地勢平坦,只是沿著清澈水流的方向,從西北向東南微微傾斜。河道邊種植著桐樹,此時開滿了花,微風吹拂,狀如懸掛著的鈴。
而田畝里則是綠油油的五穀,據路邊的宋國人說,往年以粟、豆、黍為主,間雜水稻。可今年,因為一種新穎的食物從晉國被引入商丘,還額外多種了不少春麥。
老農們用他很難聽懂的宋地口音說道:「現如今商丘城裡,只要是被冠以『趙』字的東西,都賣得特別好!」
漸漸地,土黃色的夯土牆垣出現在視野中,商丘外郭呈平行四邊形,西北角和東南角為鈍角,西南角和東北角為銳角。其中,北城牆足足有六里之長,高三丈有餘。
城牆的西北、東北、正北三處分別開了一道門,往來的皂衣商賈、帶劍國人、拉著一車竹卷的游士魚貫而入,不爭不搶,頗有君子之國的風範。
安車走了正對北門的方向,一位同樣乘坐馬車的玄冠少年早已在此等候,他紅纓繫於頷下,穿著宋人喜歡的白底深衣,上面是飛揚的黑色玄鳥紋,看上去神采奕奕。他似乎和守門的宋國軍吏頗為熟悉,正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
在見到要迎接的友人車駕後,他便隔著幾步遠就拱手行禮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張子,我可是盼你許久了。」
張孟談從安車上站起,拭車而拜道:「是我來得遲了,原本擔心子泰驟然遭到放逐會鬱鬱寡歡,今日一見我就放心了。」
來者正是張孟談,去年的棘津風波因為齊鄭的外在威脅而漸漸淡去,新的仇恨埋在范、趙等卿心中。他們一面積極備戰,一面還得在新任執政知伯的帶領下應付外敵。
而以「誤殺范氏嫡孫」罪名被放逐出國的趙無恤,在抵達商丘之後,終於和國內的趙鞅取得了聯繫,兩邊簡牘往來頻繁。張孟談也在陽春三月時接到了趙無恤的邀請,便向夫子董安於請命,前來宋國與趙無恤一會。
寒暄了片刻後,趙無恤和守門的司士告別,約他來日再敘,便邀請張孟談上了他的車,倆人攜手入城。
「商丘北門叫桐門,以城外道路上的桐樹聞名,春日開花時,倒也十分有趣。」
趙無恤嘆息了一聲道:「去歲年末,我護送樂伯的棺槨從此門而入,當時商丘國人紛紛前來迎接,舉國皆哭。宋公也悲憤不已,他長太息曰,昔樂伯往矣,楊柳依依,今樂伯來兮,雨雪霏霏……我身為樂氏之婿,三月孝期剛過,若是張子早來一月,卻是只能在靈堂上見到我。」
張孟談也一同惋惜樂祁之死,趙無恤又問了他一些國內六卿的情形和動向,隨後向張孟談介紹商丘城裡的景致。
「宋國風俗猶有先王遺風,國人里多厚重君子,士大夫則沾染了不少奢侈的風氣。民眾好稼穡,所以宋地雖無山川之饒,但民眾卻很少缺衣少食,頗能儲蓄一些財物。」
「除了農稼外,宋人還重視工匠,這城裡的外郭區,居住著金、革、木、漆、車等百工,被稱為『百工居肆』,數量多達數千人,由工正管理。」
「宋人是殷遺民,也重商賈,這城內大道四通八達,市、肆林立,由市官『褚師』管理。」
張孟談認真地聽著,看得出來,在來到此處的三個多月時間裡,趙無恤已經對宋國十分熟悉。
走了一刻,日頭漸高,趙無恤瞥見了張孟談額頭冒出的汗珠,便又指著路邊一處懸幟甚高,酤酒者甚眾的酒肆說道:「張子一路遠行,恐怕有些倦了吧,吾等先在此坐一會,飲一盞宋地薄酒,聽一曲殷商舊樂,何如?」
酒肆比張孟談想像的要大許多,小肆套大院,前面面朝街市的店肆提供葛麻布衣的國人們酤酒和就食,鬧哄哄的格外熱鬧。
後面的大院則清靜得多,只是隱隱有笙簫聲、叫好聲從各間屋子裡傳出,往來都是高冠廣袖、錦衣華服的士大夫,由穿著講究的豎人、隸妾伺候著。
宋國士大夫們見到趙無恤後都恭敬地行平禮,似乎他還是晉國的「小行人、下大夫」,一點沒把他當成被驅逐出國的落魄卿子。
「趙子的這處店肆,不僅有歌舞欣賞,有各地嘉柔可品,還有或講或演的故事可聽可看,是這半個多月來商丘最有趣的地方。吾等來過才知道,以往的幾十年,卻是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