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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樊須喚來當地的亭長和里長,又在一位緊張兮兮的老農耳旁說了如此一般,讓他給趙無恤示範了一下生產土鹽的法子。
老農戰戰兢兢地行禮,帶著兒孫們取土,架鍋,劈柴開工了。
土鹽,也稱小鹽,是刮取鹹土煎制而成。就無恤所觀,土鹽的加工是比較粗糙的,取一釜鹹土,以清水泡之,經夜去土,將水入釜熬為方塊,就成了土鹽。
等土鹽煎成後,那老農又戰戰兢兢地退到了一旁,在他們看來,除了能他們在田間地頭一蹲一個下午,親切閒聊的樊須從城邑里來到鄉間的貴人們都是需要敬畏的。
而亭長和里長則像獻寶似的,將那塊巴掌大小,呈現黃褐色的土鹽放到葛布上,小心翼翼地獻予趙無恤。
「我來嘗嘗。」無恤挽著袖子就要上,亭長里長連忙手忙腳亂地解釋,說這土鹽口味不佳,不能辱賢司寇之口。
「無妨。」
趙無恤擺了擺手,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掰下一小塊,用舌頭舔了一下,頓時,不但舌尖發麻,整個口腔也是咸澀的苦味。
民眾乃至於低級的小吏平日吃得就是這種土鹽,自然知道其中滋味,而旁邊的侍從們也連忙遞過水壺,想讓趙無恤漱口。
但無恤卻忍著噁心,重新嘗了一下,這著實讓眾人更加驚訝。
樊須也愣愣地道:「司寇,你這是……」
難道司寇大人覺得此物好吃?
「並不好吃。」
趙無恤嘆息不已,對本地的鄉老和里長說道:「原來余的子民們平日吃得就是這種東西,的確苦如膽囊。以往我將精力都放在讓萬民兩餐不餓,冬日裡有衣有褐能穿暖上,對鹽的重視不足,這才釀成鹽荒,此後當引以為戒。來人,將這塊土鹽送回鄆城,懸於我的居室中,我每日必嘗一次,以不忘此事!」
樊須被這舉動震撼得不行,而河床邊的亭長里長更是知趣地下拜頌德,圍了一圈的甄城民眾更是感激涕淋,一些富裕的國人因為西魯進行「鹽配給」而有些抱怨的心思也瞬間沒了。
小司寇不因為每天吃的是上好的青白虎鹽就忘了吾等的苦楚,既然他會時常嘗一下苦澀的土鹽,吾等吃一兩個月又何妨?
在眾人歡呼中回到車輿上後,趙無恤思索開了。
現在已經是二月中旬,隨著齊國揮舞鹽策的經濟制裁大棒,以往從須句、郿、秦邑運到西魯的齊人鹽商已經很久沒來了,而從陶丘順流直下的鹽船也少了許多。
子貢雖然提前得到消息,搶購了部分食鹽囤積,但誰知道這場貿易戰爭會打幾個月還是幾年。所以西魯鹽價微微上漲,各邑售賣鹽的市肆都開始進行配給,每里憑藉鹽票統一限量購買。兵卒的用鹽首先被保證,而國人,庶民和野人只能吃劣質粗糙的土鹽了。
民聲鼎沸不至於,但慌亂和抱怨卻是難免的。
今天的事情只要讓人有意宣傳出去,這些異樣的聲音便能平息上數月了,趙無恤有心為之,在民間還是很有人望的。
但在趙無恤和子貢決定反擊齊國制裁的同時,新的鹽路也必須尋找和開闢,否則,他們就會一直受制於人。這就好比後世的貧油國不得不在油價飆升和油路北掐斷時,咬著牙和血吞一樣。
……
趙無恤的下一站是城濮,子貢從陶丘來此與他會面,商量如何徹底解決鹽的需求,並著手反擊齊人。
「子貢之前囤積的鹽只能解兩個月的燃眉之急,西魯各邑加起來有十七八萬人,還有大量馬匹牲畜,每月要食鹽七八百鍾。計先生和子遲已經統計過了,西魯各邑的土鹽產量也不高,即使花費大氣力,將各條乾涸河床和鹽鹼地翻得底朝天,也頂多夠兩三萬人食用。」
他先前已經試了下土鹽,且不說味道太過難以食用,因為混合了大量以這個時代技術無法過濾的金屬氧化物,土鹽有時候還會造成腹瀉和中毒,嚴重者渾身發紫,口吐白沫而死。
是藥三分毒,是鹽也有一分毒,古人壽命不高的原因之一,或許也在於此吧。
只有專供天子、諸侯卿室食用的上等虎狀青白鹽,才能讓無恤吃出後世超市里普通一袋鹽的味道。
而且,還沒加碘……
子貢跪坐在無恤對面,他回憶著在曲阜時的見聞:「魯國其餘地方也出產土鹽,季氏所轄的幾個小邑還有鹽井,口味和質量遠勝於土鹽。但產量不算多,僅能滿足費邑、曲阜兩城食用。」
無恤否定了這個最近的源頭:「這次齊國禁鹽,連魯國也受到波及,曲阜鹽價已經上揚一倍。我已經讓封凜試探過了,想從彼輩手中賈買恐怕不容易。」
他也不是沒想過在自己控制的境內開井尋找鹽礦,但這又是個費時費力的過程,遠水解不了近渴。
子貢道:「的確,一如當年管子曾說過的,國無山海者何能為哉?因人之山海假之!吾等還是得仰仗外來的鹽。這世上七成的鹽產自齊國海濱,其中以齊地泲水所流入海之處最好,此地靠近山林,可就近伐木煮鹽,故曰渠展之鹽,品質潔白,味道最佳,所以才風靡各國。」
無恤不解地問道:「齊國已經嚴令禁止官鹽流向曹、西魯、曲阜,齊鹽哪怕再多,吾等也得不到啊。」
「不然,因為下臣最清楚商賈逐利的本質。齊國雖然實行官山海之策,但邊境太長無法保證沒有紕漏。重金誘惑下,絕對會有私鹽商偷跑進西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