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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盛在大鼎里的酒,也是晉地醇厚的酒,而不是魯國這淡薄稀寡的酸酒。
至此,作為主人的趙無恤便上來向眾人敬酒了。
「周公在《酒誥》里告誡衛人和魯人說:不要經常飲酒,只有祭祀節慶方可飲酒。飲酒也不要過量,但只要能讓邦國安定,庶民無枉死之憂,汝等乃飲食醉飽亦無不可。二三子助余平定魯國之亂,可謂有大功於魯,明日又是夏曆正旦,聚於今宵,歡樂極矣!當不醉不歸!」
「大將軍壽無疆!趙氏世祿與國同休!」
在場眾人大喜,家臣們隨趙無恤從晉國離開,無一人叛離,到了魯國後也年年大戰,他們身邊的夥伴一個接一個倒下,熟悉的面孔越來越少。好在這一切終於迎來了回報,趙無恤位列正卿,宰執千乘之邦後,眾人總算是能歇口氣了。所以他們今夜格外放鬆,開始相互勸酒,尤其是晉人紛紛抱團和在場的魯人喝。
晉地民風遠比魯國開放,晉人豪爽好酒也勝於魯人,筵席上極為放得開,公西華、冉求等卻「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食肉,必有醬,無醬,則不食」,面對咄咄逼來的晉人,小口喝酒的守禮魯人們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但被灌了一通後,以子路為首的幾人卻怒了,他本是為了感謝趙無恤月余前救了他們師徒三人,隨後又公正審理了公治長一案而來赴宴的,昔日的衛國豪俠被人嘲笑說酒量小,這還了得?
於是他也顧不上禮儀,吆五喝六地和田賁等一眾晉人拼了起來。
不是每個人都有子路的戰鬥力,闞止年紀輕輕不勝酒力,沒一會就敗退下來,他又不想和子路、子貢等孔門弟子扎堆,於是便端著酒盞朝韓虎走了過來。
闞止看著跪坐在席上,面若桃花的英俊韓虎,一時間差點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酒醉的美人,心裡覺得這個娘炮大概是在場晉人里最不勝酒力的吧。
「韓子亦能飲酒乎?」他借著酒膽,頗有些調笑地如此問道。
「不敢稱能……」韓虎瞥了闞止一眼,知道這是最受趙無恤重用的魯人之一,他表現得很謙虛,但半刻後卻將闞止直接喝的趴到了地上。
「韓子不是自稱不能多飲麼?」闞止臉色酸楚,晉酒太醇厚,他實在消受不住,但韓虎卻已經連飲兩鬥了,還跟沒事人一樣,只是臉上的桃紅更甚幾分。
韓虎道:「的確不能,在虒祁宮,在國君面前賞酒,有司就在旁邊,御史則在後邊,我心懷恐懼,不過一斗便會醉了。如果家裡來了貴客,祖父和父親喚我陪酒,我小心地跪坐在旁邊,不時起身舉杯祝賓客長壽,那么喝不到二斗也就醉了。」
他舉樽繼續抿了一口,淡淡地說:「但如果朋友故交突然相見,互訴衷情,大概能喝上三四斗吧……」
……
言罷韓虎也不理爛醉如泥的闞止,將目光移回到宴饗上。
除了子路、冉求等武士還在鏖戰外,其餘羸弱的魯國人已經被拼得醉倒在地,強悍的晉人們卻還抱團站著。
今夜是夏曆正旦,魯人是來陪襯的,晉人才是主角,韓虎望著那些同鄉,他如今已能說出幾位趙無恤重要家臣的名字了。
塌鼻子,紅臉的田賁是個口不擇言的莽夫,讓人氣得恨不能抽他幾鞭子。他喝醉後便開始發酒瘋,脫了上衣在席間跳起赫赫萬舞,可惜那是匹夫之舞,而不是貴族虎賁之舞,姿態醜陋,笑聲讓人不寒而慄。透過燭光,能看到那冒汗的脊背上滿是駭人的疤痕,有鞭子抽打的,有箭射的,也有利器切開的……
個高體龐,站在趙無恤身邊像一座山的穆夏雖然穿著常服,未著甲冑,卻是席上唯一一個帶著武器的賓客:他手邊有把利劍,坐席下還有一塊大木盾,隨時能奮而起之,為趙無恤擋下致命一擊。眾人皆醉的時候他卻醒著,眾人滿廳堂亂竄時他也沒離席,而是認真地在趙無恤身邊護衛。
依然瘦得像根長矛的虞喜則對過來勸酒的隸妾們上下其手,亦無人阻止他,沒人知道,這位高個面善的白馬騎吏曾是趙氏馬房裡低賤的圉人。
而最不顯眼的伍井,只是沉默著吃東西,拒絕了一切拼酒的行為,尤其是與田賁一句話也不說。穩重的他已是旅帥,奉命駐防鄆城,還得連夜趕回西魯。
趙無恤成了正卿,得了一大片封地,一口吃成了胖子,首先顯現的問題便是兵力不足。他只能將剩下的武卒一分為二,一半駐紮在齊魯邊境,一半帶到魯城鎮壓不服者。武卒抽空,半職業化的邑兵們就承擔起了守住老家,同時接管各地城邑的任務。
羊舌戎去了郈邑,虎會去了須句,都不在此處,他們兩人資歷較老,都已經被任命為師帥……加上管亭卒之師,將調往費邑的冉求,管盜寇、流民之師,在魯衛邊境做老本行的柳下跖,趙無恤手下一共有四個師帥。
加上直屬的那一師武卒精銳,不知不覺竟已湊齊了《周禮》規定的一軍戰力……
魯國現在是左右兩軍制,韓虎不知道兵力部署的詳細情形,卻能打聽到趙無恤以大將軍名義建立的這支魯國「右軍」究竟有幾個師帥得到任命。他大體能猜測出,趙無恤的實力,已不止半個韓氏。算上魯國東地大夫們戰時臨時湊出的「左軍」萬餘人,甚至已隱隱超過。
若是給他一年半載整合完畢,再加上間接利用的宋國呢?這「東趙」的實力怕是直追魏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