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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陽虎大笑:「既然如此,中牟宰就更不必說什麼死不死了,若真是為了中牟數千戶民眾好,還不如早早開門請降。難道你想讓中牟城下戰事持久,雙方損兵折將,像楚莊王圍宋一樣,飢餓到食人肉炊人骨的地步?到時候再墜著繩子出去請求趙氏退兵就來不及了,這種生靈塗炭之慘狀,想必中牟宰也不想見到吧。」
「何況趙氏攻略朝歌的場面,中牟宰不清楚,我卻是知道的,旬月便破千丈萬戶大城,中牟雖大,不及千丈,守卒雖多,也就是五千餘戶。要是趙軍拿出破朝歌的利器來,十天內攻破外郭,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佛肸額頭冒出了冷汗,他最大的擔憂莫過於此了,儘管知伯的使者許諾了種種好處,但任他翹首北盼,卻看不到知氏和公室的一兵一卒,反倒是南邊的趙軍席捲而來,以他們的戰力,佛肸還真沒把握守住多久,這幾天看似鎮定,其實也是熱鍋上的螞蟻了。
「中牟宰在擔憂什麼?知氏和中行氏會不會支援中牟麼?」陽虎皮笑肉不笑,仿佛已經將佛肸此人徹底看透。
佛肸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在縣寺內走來走去:「原來陽子是來勸降的……」
陽虎卻不容他喘息,唇槍舌劍般說道:「不對,我是來救中牟宰一命,為你指一條明路的!」
「如今趙氏已經席捲河內,邯鄲、范、中行家主授首,中牟昔日忌憚依仗的三家旬月間轟然倒地,中牟宰就不感到畏懼麼?至於知伯,他現在恐怕已經被趙氏清君側的檄文嚇得膽戰心驚,連太行以西都無法全部控制,更別說分心東進支援中牟了。但趙氏卻一心一意要拿下中牟,以此作為進軍邯鄲的前沿,山東大勢已定,中牟此刻岌岌可危啊!」
佛肸苦笑道:「趙卿一向不容忍背叛,我欲歸趙,奈何已有隙,恐誅,為之奈何?」
陽虎心中鄙夷,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與權勢榮華?這世上背主的權臣,都基本是這副德行。
他朝自己比劃道:「這是哪裡的話?陽虎便是魯國叛臣,還曾和趙氏的世子,魯國的大將軍刀兵相向,如今投奔趙氏非但沒被殺害,反而頗受重用。中軍佐在溫縣休憩,軍中是趙氏世子說的算,他對於小節一向不在意!」
見佛肸意有所動,陽虎再接再厲地勸道:「吾聞之,智者不倍時而棄利,勇士不卻死而滅名。一旦城破身死,那便是負隅頑抗的叛臣,中牟會被夷為平地,中牟宰的英名毀於一旦,就此埋沒。不如罷兵休斗,保全車仗甲胃,開城門向趙氏世子請降,他早有招攬中牟宰之意,一定會很高興。」
「而中牟的子民免於兵災,依然會像對父母一般愛戴你,新朋故交則會對你交相讚揚。從此上可輔佐主君,下可存恤百姓,完全能夠建立更大的功名!如今生死榮辱、尊卑貴賤,都取決於一時的當機立斷,希望中牟宰不要聽信知氏的花言巧語,能夠三思而行!」
佛肸眼神閃爍,朝陽虎下拜道:「多謝陽子,我願降服,但陽子如何能保證趙將軍不會對我降而後辱?」
陽虎心中說大事可定矣,他道:「我出門前占卜過,後日便是吉日,趙將軍願與中牟宰會於城外,指天盟誓……」
第680章 中牟之降
和歷史上六卿之亂趙氏長期頓兵於朝歌城下,直到內戰第六年才攻下那座大城不同,如今趙無恤旬月便下朝歌,給世人的震撼是極大的。如今兩萬大軍停駐中牟城外,殺聲震天,在沒有大戰經驗的佛肸看來,覺得難以抵擋。
所以歷史上極為頑強,服而復叛,直到趙襄子繼承家業後才徹底解決的中牟佛肸,就在與他經歷相似的陽虎一通勸降和恐嚇下,表示願意收拾刀兵,重歸於趙氏了。
盟誓只是個過場,趙無恤與佛肸隔著護城河見了一面,以少牢祭祀本地神主和山川,佛肸立誓不再反叛,而趙無恤則立誓保全他的性命,乃至於中牟宰的位子。
次日,趙無恤縱馬從中牟南門入,在通告全城中牟歸趙後,佛肸肉袒負荊出降。
卻見三縷長須,形容清癯的佛肸赤裸上身,面如土色,他背著代表願意接受懲罰的荊條,跪伏趙無恤馬前,三稽首道:「世子威略如神,今果見之,佛肸愚蠢,受范、邯鄲兩家蠱惑,做出叛主之事,如今幡然醒悟,中牟願降!」
趙無恤姿態做得很足,他下馬將佛肸扶起,「你若是真心歸附,我自當盡棄前嫌,日後趙氏依然是中牟之主,你依然是趙氏之臣。」
不過他對佛肸還是不能放心,入城後第一件事就是讓穆夏等人去接管守卒,讓成摶等人去掌控制府庫,自己則帶著佛肸安撫城內民眾。
中牟城比朝歌要小,但比一般縣邑卻更大,而且有不錯的人口基數和農耕基礎,難怪後來戰國初年時,趙國曾在這裡定都半個世紀,隨後才遷到北面兩百多里外的邯鄲。
佛肸披上衣物後,看上去很老實地跟在後面,將城內情況一一道來:「中牟城加上周邊小邑里閭,原本有戶五千三百,口三萬六千,近來有不少鄰近縣邑的民眾湧入,口數接近四萬……」
「不錯,幾乎是戲陽、雍榆兩地的總和了,由此可見,你的治邑才幹的確了得。」
誇了他一通後,到了縣寺外,趙無恤又問起最關切的事情:「兵甲呢?若就地徵召,中牟能徵兵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