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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是提出「五穀粟米,民之司命也」,他讓家臣屬吏們紛紛下到民間組織開展秋收。
晉國大軍過境時並沒有禍害當地的民生,所以大多數田畝都種滿了粟米,和西面幾個衛邑的殘破形成了鮮明對比。民眾平日沒少聽城邑里來的屬吏宣傳說,這都是託了趙氏大夫的福,也紛紛信以為真,心存感激。
經過半旬的忙碌,各地的粟米基本上收割完畢,當倉稟豐實,無論是甄邑的衛人還是廩丘的齊人,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來年的衣食有了著落後,人心徹底安定了下來。
於是,在各氏族族長吃到今年第一碗新飯後,趙無恤新政的繩索便漸漸收緊。
「二三子可思索妥當了?現如今廩丘已經同意實施新政,只剩下甄邑各族未曾表態,還望各位族長能夠配合。」
趙無恤威嚴的目光掃過眾人,他們的發冠下不由冷汗直冒,有人已經頂不住壓力想要屈服,目光定在了作為甄邑舊族領頭人的甄仲勛身上。
甄仲勛苦笑,今日名為公議,其實是趙大夫的一言堂,無論允與不允,結果都不會有太大區別。
這幾日甄邑氏族們也在暗中活動,首先是想從趙無恤勢力二號人物張孟談身上尋找突破口。
在這個推行新政的過程中趙無恤扮演了白臉角色,對執掌各族大權的族長們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而張孟談則一直以紅臉角色出現,有時候出面撫慰,也是考慮到了未來正式施行還需要這些甄邑族長們配合的緣故。
然而對於這個一直溫文爾雅,卻長袖善舞的趙無恤謀主,誰也沒法子從他的口中套出一句實在話來。真的逼得急了,張孟談便推說此事乃是趙大夫決斷,自己只是預聞和輔佐而已。
「此事對諸位的宗族並無壞處,且大夫一定會推行,諸位還是同意為好。」
於是就有了今天的最終公議。
雖然恐懼趙無恤的兵威,也沒有什麼「重歸衛國」的心思,但甄仲勛還是想再為本族的利益爭取一下。
通過幾個月的觀察,他發現趙無恤雖然有時手段狠辣,但並非不問青紅皂白肆意壓榨殺戮氏族之人,凡事還是可以商量商量的。
於是甄仲勛小心翼翼的提出,這次的新政真的有必要麼?
「甄邑之下有鄉,有里,邑中有邑宰、邑司馬等大夫家臣,從衛康叔在此建城起已經實施了數百年,大夫何苦驟然改之?」
面對這個不知道被人問了多少次的問題,趙無恤嚴肅地說道:「當然有必要改!」
「二三子知道,數月之前,甄邑和廩丘分屬衛、齊,用的也是衛制和齊制,兩地甚至連職官名號都不盡相同。」
齊國的地方行政制度是管仲打下的基礎,先是「三其國」,就是將「國」的區域劃分為三種:工鄉、商鄉、士鄉。接著是「五其鄙」,將「野」的區域劃分為五個行政等級:屬、縣、鄉、卒、邑、家。每邑三十家,每卒十邑,每鄉十卒,每縣三鄉,每屬十縣。這樣,每屬有民九萬家,全國共五屬,每屬設五大夫執掌行政,設五正執掌司法。
廩丘理論上是屬於「鄉」這個等級,所以廩丘大夫烏亞旅的職位是「鄉良人」,其下有卒、又有邑。
但甄邑用的衛制則是周制的延續,所以現在雖然甄和廩丘都是趙無恤的領邑,宗族所屬上是趙氏,邦國上是魯國領土,卻有兩套衛、齊的基層體制。
無論是統治的形式上還是實質上,這種「一國兩制」的情況都不能長久!
「所以更改基層的政體,勢在必行!現如今廩丘各氏族公議後全體同意,甄邑如今卻想要固守舊制,與我為難不成?烏氏之遷才過去不久,二三子莫不是想步其後塵?」
此言一出,在座眾人全都毛骨悚然起來,甄仲勛啞然,心中苦笑不已。
趙無恤前往魯城前,把廩丘最不穩定的力量,也是最大的宗族烏氏用雷霆手段連根拔起,將他們的產業全部強行購買,把烏氏整個攆到了齊國,自此之後廩丘再無大族。甄仲勛這次被召到廩丘參加公議,感覺少了那一大家子後,街頭巷尾都冷清了不少,這座城邑的中堅變成了在甄之戰里被嚇破膽的國人,所以才會那麼快就同意更制。
甄仲勛已經顧不上罵廩丘人軟弱了,現如今,邑寺門外站滿了荷甲的武卒,公議要是說不出個結果來,就休想離開這座城邑歸家,這是逼著他們表態啊!若是一個不同意,往小了說會被扣押在此,往大了說可能會被剝奪田畝房宅和店肆等產業,被趙大夫轟出甄邑,攆去衛境了。
「下臣們願附大夫驥尾……」
看清形勢的甄仲勛首先選擇了服軟,最後的結果不出所料,已經無兵無卒的氏族們全部妥協。
既然廩丘和甄邑在形式上都通過了新政的提案,趙無恤便迅速頒布了這次新政的總綱。
……
第二天,作為趙無恤新附之臣的冉求和公西赤在廩丘邑寺內,與眾多小吏一起聆聽了趙無恤激情昂揚的宣言:「詩言:文王在上,於昭於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冉求號稱多才多藝,的詩書學的不錯,知道這句話的大意是說,周文王稟受天命,昭示天下,周雖然是舊的邦國,但其使命在於革新。
「成湯盤銘上也刻著『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九字,所以革新從來不能停止。沒有百年不變的制度,也沒有萬世不易的邦國,齊有管夷吾更制,晉有文公、悼公中興,楚有孫叔敖變革。今日甄邑與廩丘脫離舊國,成為趙氏新邑,魯國新土,舊制不可不革,新政不可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