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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若不動的話會容易些。」漆萬在活動胳膊,試試刑具鋒利與否。
「想躲的話,你還是會死,且死相會很難看。大鉞雖然鋒利,用起來卻沒那麼簡單,必須像庖廚解牛一樣,諳熟腰骨空隙,否則一刀下去不能砍斷,圍觀的人群會嘲笑我手藝不精,到時候我也尷尬,公子也難受,要剩下半截身子在地上掙扎很久。對,就這樣,伸直腰……」
這幾句大實話卻讓陽生嚇壞了,非但沒停,掙扎得更厲害了,大喊大叫,漆萬的助手只能替他將嘴堵上。
當漆萬握緊重達四十斤的大銅鉞,高舉過頭時,午時三刻的灼熱陽光在鋒刃上流動著!
被齊軍陽生部禍害過的難民目不轉睛,坐在馬車上的魯國上士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來看熱鬧的婦人則驚叫一聲,捂住了懷裡孩子的眼睛,殊不知孩童透過指縫,依然能看到接下來血腥的一幕!
流光閃落,陽生被漆萬一鉞斬斷身體,前後各一半在橫木上斷成兩截,腸肚嘩啦流了一地,鮮血從斷口中噴灑而出……
「啊!」
陽生在慘叫,嘶聲力竭地慘叫。
但他的聲音很快就被歡呼掩蓋了,響徹整個鄆城的歡呼聲!
「斬的好!」
……
「斬的好!」
一直以來,齊人因為國力強盛,屢戰屢勝對魯人產生的心理優勢,徹底扭轉了過來。齊襄公殺魯桓公,淫魯侯夫人文姜,這一代齊侯更是視魯昭公為臣子,以上無不是魯國的奇恥大辱,但卻從未有一位魯國公子,在臨淄、東阿受如此之刑啊!
所以士為一雪前恥而興奮,民為家仇得報而痛快。
「糟了……」漆萬擦去濺到臉上血點,猛地想起什麼事來,在旁邊的理官問何事時,撓了撓頭道:「將軍讓我記得問下公子陽生的遺言,我給忘了。」
以他的低賤出身斬殺一國公子,要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漆萬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有惶恐,也有激動……
在歡呼中,漆萬抬起頭,看到離此百餘步的市掾吏小樓上,趙無恤也在那裡觀看行刑,身邊環繞著他的將吏和幕僚們。
無恤似乎沒將漆萬遺忘的事記在心上,對他點了點頭,然後便笑著向朝他歡呼不已的魯國人行禮致意。
「無恤的承諾,今日兌現了!以陽生之命宣告天下,敢對我的子民犯下惡行者,無論他是何人,無論他身份如何,必擒而誅之!」
魯人回過頭朝趙無恤下拜,連漆萬等人也不例外,萬餘人齊齊向他倒伏,而對他的稱呼也層次不齊,有喊「主君」者,有喊「將軍」者,甚至還有孤陋寡聞者喊他「司寇」的。
不過最終,都化為了同樣的崇拜和祝福。
「萬歲!」
PS:秦王坐章台見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傳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萬歲。——《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孟嘗君曰:「市義奈何?」曰:「今君有區區之薛,不拊愛子其民,因而賈利之。臣竊矯君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乃臣所以為君市義也。」——《戰國策·齊策四》
第768章 當歸(上)
「萬歲!」
「萬歲!」
響亮的合聲震撼了鄆城的黃色夯土城牆,讓人聽之色變。
每一刻都有更多的人鄆城各處聞訊趕來,走過來跟著一起歡呼。此時此刻,他們都朝趙無恤所在的市掾小樓奔跑,推推搡搡,磕磕絆絆,想離他近一點,想聽到他的聲音,觸到他的腳尖。
趙無恤安排在樓下的黑衣侍衛,根本無法將瘋狂的人群擋在外面,人潮湧動帶著小樓似乎都開始顫動,連身邊的將吏幕僚也緊張了起來,只有計然笑吟吟地摸著鬍鬚,頷首不已。
「殺一人而舉國歡慶,今日之後,西魯國人必將相互勸誡,我已經能預見到了,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婦勉其夫,都異口同聲地說:有這樣愛護子民的主君,為他而死又何妨?將軍離開魯國時,軍中只怕又要多出至少萬餘人的生力軍了。」
趙無恤對計然的預見深以為然,他笑道:「在朝歌和邯鄲,我可享受不到這種待遇。」
他在心裡告誡自己,西魯數縣的三四十萬民眾,依然是他打贏這場大戰最堅定的支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股巨浪不會打翻他,而是會送他直掛雲帆濟滄海!
他的目光越過民眾,看向刑場上陽生尚在抽搐的半截屍體,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了那一身新衣裳,都是上好的魯縞織造,讓人替他收屍,把衣裳剝下,將上半截送去齊國給齊侯留個念想,至於下半截……」
趙無恤停住了話,摸著短須想了想,這半截血裳,是該給鄭國送去呢?還是給魏氏送去呢?
……
與鄆城的雲開霧散不同,東阿的天空一片陰霾,距離汶水南岸的大敗已經過去了十多天,該知道的消息,也差不多傳回來了。
不過最初齊侯得到的情報不是國夏率部投降,而是「國卿、高氏世子雙雙戰死」,一位僥倖從戰場上逃脫的軍吏還繪聲繪色地向齊侯杵臼講述了國夏的殉難經過,齊侯聞之落淚,便當場給國夏寫了一篇祭文。
「嗚呼,安內攘外,端賴重臣。昊天不弔,折我股肱」……這篇飽含了杵臼哀傷的祭文,在稍後便被他親自撕毀,燒成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