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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無恤恍然覺得,季嬴今天比往常更加,話多?

    他故作輕鬆地一笑:「無恤定當牢記……」

    季嬴手上動作很快,口中卻依舊喋喋不休地說著話,仿佛是在驅散心裡的某種情緒:「對了,我聽有位年過九旬老寺人說,今日無恤君子的冠禮,和你的曾祖父文子時一般熱鬧,可是趙氏幾十年未見的盛會。」

    我的曾祖父?這話說的奇怪,不也是你的曾祖父麼?趙無恤任由她述說,只是默默聽著。

    季嬴開始如數家珍地報出今日到來的賓客姓名:「國君派太史墨觀禮,聲稱要將此事記錄於史簡;范、知、韓、魏四卿家主親至,宋國大司城樂伯在場,趙氏小宗也無一不至,而其餘張、樂、籍等大夫都有前來……」

    「吉時已到,請君子更衣,隨下臣前往家廟!」就在此時,卻傳來了趙氏的禮官悠揚的聲音。

    季嬴持著玉梳的手頓時停了下來,咬著嘴唇,話頭一下子停了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趙無恤看著銅鑒中,已經被梳理整齊的發鬟,覺得自己滑稽無比,他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隨即緩緩起身。

    他也有話想單獨對季嬴說,但如今周圍都有侍女和有司盯著,而且頭上這個搞怪的發鬟,無恤覺得自己肯定二得不行,畫風被映襯得有些不對勁……  

    「好了,阿姊,今日應該高興才對,待到冠禮之後,我,還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趙無恤輕輕捏了一下季嬴的手,留下了這句囑咐後,便張開了雙臂,任由侍女們趨行上前,為他穿上行冠專用,單薄而樸素的采衣。

    隨後,他在有司的引領下,離開了偏殿,前往今天冠禮舉行的地點,趙氏家廟。

    家廟,就是宗族後代為祖先立的廟,為亡魂建立的寄居所,歲初歲末和各種節慶祭祀祖先,並舉行一些儀式的場所。

    無恤蹬戎車,郵無正御,一路上他高昂著頭,坦然面對沿途目光。趙氏的黑衣侍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目逆無恤,國人們則擠在必經之路兩旁踮著腳圍觀。

    到達家廟的建築群百步以外後,趙無恤需要「伏軾下輿」,一路走過去。

    走向他的成年禮,還有屬於他的時代!

    ……

    到達宗廟外時,只見受邀的賓客已經到來,全都身著黑色的衣裳,地位高的卿坐在榻上,地位低的士大夫站於兩側,數十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趙無恤的身上,觀察這位年輕的將冠者。

    趙無恤深吸了一口氣後,步步足尖踏實地,趨行而走。今天的禮節,他已經跟著禮官演練過無數次,力求不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與周人普遍的「左祖右社」不同,趙氏家廟位於下宮城垣內偏東位置,對著祖先逐日而來的海岱,對著太陽從扶桑木初升的方向。

    按照周禮,天子七廟,諸侯五廟,卿大夫三廟。

    趙氏也是三廟的規格,分別為趙鞅曾祖趙莊子的考廟,祖父趙文子的王考廟,父趙景子的皇考廟,按照一昭一穆的次序排列。

    無恤要進的,自然是供奉趙景子的皇考廟,又稱禰廟。

    殿前巨大的石鋪平台顯示出宗廟莊嚴肅穆的氣氛,加冠專用的堂在廟外已經立好,整套的編鐘陳列於此。編鐘上鑄夔龍夔鳳紋,鈕作兩隻帶角張翅的飛虎,銜梁對峙。盲眼樂師高一身禮服,帶著樂師們早已就位,被告知將冠者已至後,便敲起了鍾樂伴奏。

    趙無恤再往前,就是撫著美須的趙鞅,他今天頭戴莊重的玄冠,身穿朝服,腰束黑色大帶,飾白色蔽膝,站立在禰廟東階之下,等待著兒子。

    無恤隔著數步遠,就朝父親曲身下拜,行稽首禮,連續三次。

    趙鞅則坦然受之,隨後牽引無恤登階,入禰廟。

    宗廟為舉行祭禮的地方,所以其建築不能奢華,高度節制而簡煉,裝飾、色彩和花紋也儘量單純而簡潔。其外敞而為門,竦而為堂,抱而為閣,翼而為兩廡兩廂,一共三十餘楹。  

    然後,趙鞅停在了廟門檻前,轉過身來,作為父親,在這重要的時刻,總有些話要對即將成年的兒子講述。

    但他說的話,卻是趙無恤萬萬沒有想到的。

    「從造父至今,共計十五代趙氏先祖之靈在上,此廟乃是汝祖父景子之廟。汝出生時,皇考已逝,所以未能親見。皇考性情頗似文子,寬厚低調,與我不同。今日他將見證汝之成年,但我還是有一事不解……」

    趙鞅虎目直視無恤的雙眼,像是要將他看透一般。

    「細細想來,汝自從出生以來,一向平平無奇,性情冷淡而怕生人,除了能忍辱外,似乎別無特點,與皇考早年倒是有幾分相似。為何從去年冬至開始,卻忽然睿智賢明,銳意進取起來,製作奇異機巧之物沒有窮盡,一些新的制度也讓我嘆為觀止……你能否告訴為父,告訴在場的先祖們,這,究竟是何緣由!?」

    第231章 士冠禮(中)

    面對趙鞅突如其來的質問,趙無恤微微一愣,隨即昂首,只見廟宇的迴廊頂端,是幾幅內容各異的壁畫:造父為周穆王御者,帶著他跋涉在傳說中的流沙之地,至雪山崑崙,采禺支美玉,於天池見西王母之國。最後又千里馳騁,殺到了淮夷之國,滅徐偃王,因功封於趙城,為趙氏。這畫的色彩是華麗的,線條是飄逸抽象的。

    造父六世孫奄父為周宣王御者,在千畝之戰里拼死護送天子逃走,其子叔帶見幽王無道,投靠晉國。這畫的色彩是鮮血淋漓的,線條是寫實的,映襯著那段西周滅亡前「燁燁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山冢崒崩」的恐怖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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