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頁
從這裡到成鄉,是大約十度的緩坡,前些日子,趙無恤才讓人修整過路面,所以路況比山下的泥濘路要好,能容兩輛駟馬戎車並行。道路呈弧形,一直繞到成鄉邑門,中間隔著無法攀爬的山石和樹林,路邊有一些起伏的丘陵,也可以站人。
所以,趙無恤對面數十步外的百餘群盜,並不是全部層層疊疊站在一起,而是分為六七段,中間略有空隙。他們本來在首領和嚮導的帶領下,一心貓著腰摸黑向前,誰料,本應該由狐嬰殿後的安全後方,卻殺來了一支悍卒車馬,群盜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一時間有些慌亂。
對方並非訓練有素的精卒,這對趙無恤來說,自然是好事,但想要一口氣衝過去,可不容易。
王孫期雙手一收八轡,駟馬緩步,車速開始慢了下來。前方敵人漸漸密集,不可能一路坦途,還需要田賁等死士殺開一條路才行。
趙無恤射完箭後,回過頭一瞧,遠處的三四百群盜還在緩緩接近,在那位不知姓名相貌的首領統轄下,竟然隱隱有了些秩序。但,若有敢於上前者,都被殿後的馬隊開弓射死射傷,無論首領如何呵斥,他們都鼓不起勇氣衝殺,所以只能亦步亦趨的吊在後面。
而在王孫期減速後,戎車和在後奔馳的徒卒們,也變成了並排行駛。
時不我待,於是趙無恤大喊道:「田賁!」
田賁正在車側大步快走,聞言昂著頭答道:「唯!」
「上前,為我開道!」
這把鋒利的刀子,今天終於要出鞘割一割別人了!
田賁是那種越是絕境,越是勇猛的「冒刃敢死之士」,此時見了血,早就興奮得血脈賁張,頓時大聲應道:「願為君子前驅!」
今夜能殺人了,今夜能立功了,今夜,能為君子效死了!
在田賁的帶領下,戎車側方的徒卒們加快了腳步,兵刃在手,瞄準了阻擋的群盜。
「轉身,速速轉身!」前方,一些盜寇的小首領大聲呵斥著,想讓屬下們掉頭阻攔來敵。
盜寇們雖然吃飽了飯,遲到了補充,拎起了真正的戈矛武器。但低劣的素質和雜亂的秩序卻並無太大改觀,在這時候顯露無疑。
並不寬敞的緩坡上,前後命令周轉不靈,後面的人已經察覺不妙,瞧見越來越近的高大戰車和滿臉惡相的悍卒,竟懼怕得步步後退。前面的卻又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聽說讓轉身,就轉成了無數個方向,還不斷推攮著後隊,擠作一團。
山道上,群盜們的隊列像是一條抽搐的蚯蚓,失去了首尾,只有十來個還沒亂手腳的群盜,下意識地舉著或戈、矛之類的武器,向下迎來。
第一個回合,敵我雙方人數差不多,這是個好機會!
在後世的軍隊裡,一般將軍中有勇氣大、不怕死、不怕傷的,把他們編為一隊,叫做「冒刃之士」;有銳氣旺盛、年壯勇猛、強橫凶暴的,把他們編為一隊,叫做「陷陣之士」。
趙無恤也如此做了,這帶在身邊的十多人,都是些爭強鬥狠,卻知恩圖報之人,他們被稱為「輕兵」。最多著輕甲,持短兵,其中的代表就是田賁。
田賁雖然不是無恤選定的頭目,在這幾個月里,因為性情和膽識,卻隱隱成了眾人之首,此時又成了眾人之膽!
他自發地嘶喊道:「二三子,殺將過去!」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絕境激發了這些悍卒的勇氣和潛力,明明田賁是向上仰攻的,速度卻比坡上朝下迎來的盜寇還要快。他幾步衝到了那幾人跟前,短劍如電刺出,對方的長戈才剛舉起,卻已經被田賁近身刺穿了胸膛。
田賁一擊得手,哈哈大笑,也棄了短劍,搶過死者的長戈。他雙臂一擺,戈刃直接砍到了邊上那盜寇的脖頸上,豁開一個血口,血涌如柱,也是不活了。
他身後的那些輕兵悍卒有樣學樣,都不怕死地近身而上,一旦得手,就將劍捅入敵人心口,再搶長兵開道,一時間竟如同砍瓜切菜般,硬生生地殺開了一條血路。
但對面畢竟有百多人,在最初的混亂後,不斷有人醒悟過來,舉著武器朝緩坡下衝來,他們畢竟是狐嬰以簡略兵法訓練過的親信。
田賁頂在最前方,他的冒進雖然連殺四五人,卻立刻陷入了包圍。有一名戎人打扮的盜寇怒吼著揮劍朝他衝來,眼見田賁來不及抽戈格擋,只能硬挨一劍!
就在那盜寇離他只有一步的時候,面門上卻中了一箭,無力地倒地而死,那箭矢深深插進了眼窩,只剩下箭羽露在外面。
田賁回頭,發現射箭者正是趙無恤,他正站在戎車上,不斷張弓,射殺前方的盜寇,為自己減輕壓力。
縱然自己上次酒後闖了禍事,但是,君子明面上雖然責罰,可實則,卻一直站在自己的背後。
君子為自己牽媒,圓禍,又給了一次再造的機遇。
現在,亦然如此。
原本力戰不退,已經有一些乏力的田賁,心中頓時一陣熱血涌動,直衝腦門。
他將手裡已經啄砍得有些豁口的長戈,重重杵在地上。
「田賁,死於此!」
第201章 前狼後虎的絕境
夜色已深,趙無恤站在後方的戰車上,作為戎左射手,不斷收割著敵人的性命。
他視力不錯,所以還能抽空幫田賁等人壓制對面的群盜,再遠,就看不清具體情形,黑壓壓一片儘是敵人,他只需要朝人堆里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