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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會慚然,他自己的斤兩自己清楚:「我不行……但冉求,冉求一定可以!」
冉求自從在伏擊群盜,以及雪原之戰里立功後,也漸漸被認為是善將兵者,在大局觀和超過千人的指揮上,他的能耐遠勝趙無恤手下的虎會、羊舌戎等人。
張孟談去將門緊緊合上,隨後才說道:「不行,這次墮城之策是由大宗伯孔子主持的,不是我懷有冉有對司寇的忠誠,而是要把所有意外發生的可能降到最低範疇。冉求是孔子的弟子,司寇可以對他用而不疑,但我卻不能將一切都賭到他身上,賭他會為了司寇,與孔子為敵……」
虎會面色凝重:「我見識寡陋,不知道這麼多利害計較。但我卻知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郈邑是西魯的前沿,現如今曲阜方面諸卿放話說要墮郈,實際是想墮鄆。若此時不救,等到郈邑陷落,就要輪到西魯遭殃了!」
「我自然知道,方才送去的信帛,就是為了讓侯犯多守幾日的說辭而已,當年楚莊王圍宋,晉國也是靠了此計,才讓宋人堅守了三年的……」
「可這不是長久之法啊!郈邑遲早會陷落的,可堅持不到三年那麼久。」
張孟談對虎會解釋道:「我已經算好了,郈邑可是一個堅固的大城,而且瀕臨汶水,北靠泰山,沒那麼容易垮掉。攻城之法,修櫓造車,準備器械,三月才能有成效。等到圍城開始後,若將領性情急躁,蟻附而攻之,則士卒傷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從司寇拉攏侯犯開始,便沒有吧郈邑作為必爭的中樞,而是一個拖延敵人時間,殺傷敵人力量的前沿堡壘,這就是以空間,換時間!」
虎會依舊有點懵懂:「以空間,換時間?」
「沒錯!一如孔子自己說過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用郈邑拖延魯人,便可以換取司寇在宋國的勝利,可以換取他回魯的時間,以及方便我布置後手的時間……」
張孟談又一次蘸了蘸筆尖,言語中充滿了自信:「虎司馬且放心,這也是司寇的意思。不爭只是暫時的,是為了魯國莫能與吾等爭。有的勝利靠利劍和甲兵贏取,有的勝利則要靠紙筆和信使!這兩封信,我要分別送去費邑和晉國溫縣……不出一月,必勝的大勢便能形成!」
第547章 墮郈(下)
孔丘記得他第一次到郈邑來的時候,還嫩得像夏天的青草,他從中都一帶溯汶水而上,在淺水期捲起深衣淌水過河,卷耳和青萍開滿河岸,他北登東山而小魯,再登泰山而小天下!
現如今,他卻似一棵入秋後漸漸凋零的老樹,人已不同,景亦變了模樣,唯一沒變的,就是這座堅城了。
汶水從泰山南麓緩緩流來,抵達郈邑之時已經算是條大河了,而郈邑正好在其陽,北面以泰山余脈庇護,南面引汶水為護城河。郈邑的外郭猶如滔滔河水中披波斬浪的巨型石船,砂岩牆壘沐浴著金紅陽光,似乎比以往更高大更厚實了。
「真是個易守難攻之地。」孔丘有些鬱悶地想,叔孫氏將這裡作為自己的主邑是不錯的選擇,但前提是,他們那不爭氣的後人得能控制得住這兒的家臣。
「我非得破城不可!」現如今,失去了郈邑多年的叔孫州仇火冒三丈,只能在河對面望城興嘆,圍城已經數日了,膽大妄為的侯犯又一次拒絕歸降,他據城自守,反抗他理論上的主君。
孔丘的弟子公良孺向他展示圍城的計劃:「夫子,我軍將郈邑圍得水泄不通。叔孫氏的族兵駐於汶水以南;外郭西面由叔孫氏家宰公南負責,公室的人則歸我節制,放在東面。外加許多從曲阜周邊徵召來的大夫私兵……」
他壓低了聲音:「他們中很多人並不樂意來參戰,幸好礙於國君和夫子之命,其反感只能悶在心裡……」
孔丘頷首,他心裡想道:「我們的同盟根本不可靠,三桓無能,而大夫們散漫慣了,表面順從,但暗地裡一直在質疑我區區一個士怎麼能做到代相的位置,他們的忠誠只浮於表面。若想要墮四都順利繼續,郈邑就必須儘快拿下,拖延就是鼓勵反抗,鼓勵侯犯這類胸懷異志的家臣鋌而走險。」
魯國,從來不缺妄圖竊國的野心家……
而孔子則想儘量阻止他們出現。
圍城大軍的三座營寨正如公良孺描繪的那樣,叔孫氏位於汶水南岸的營地規模最大,然而也最混亂。舉目望去,帳篷與營火是如此無序,四散蔓延,叔孫氏近支的貴族們把自己的營帳舒舒服服地搭在溺池上游,下游則儘是污穢不堪的小帳篷、牛車和徒卒。
「大司馬是個閒不住的人,來了幾日便覺得軍旅生活無聊,因此特意準備了女閭、鬥雞和六博等遊戲。」公良孺有些憤憤不平地向孔丘控訴道:「他甚至為自己找了個倡優,整日在營內嬉鬧,圍城的事項統統扔給了家宰和我。要不是夫子有吩咐在先,這家司馬我早就不想做了!」
為政者皆斗屑小人,與這些人為伍,孔丘也唯有怒其不爭,有時候想想,自己這樣為他們嘔心瀝血,真的值得麼?不不,才不是為了三桓的世卿世祿,而是為了鬱郁乎文哉的周禮,在周禮的秩序里,無論是卿還是大夫,都有存在的價值,只要他們以後不要再僭越就好。
於是他嘆了口氣:「苟利社稷,豈因禍福?子正,辛苦你了。」
孔丘一路看下來,知道弟子所言不虛,而對手可沒這麼大意,此刻他看見城垣的女牆上弓手來來回回走動,侯犯的旗幟迎風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