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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濟水河畔,聽當地人說一個月前趙無恤在此以數千人隔岸嚇潰三桓三萬大軍,一向膽大心細的段規也不由咋舌,好奇地詢問韓虎:「君子,那趙子泰究竟是怎樣的人物?」
……
望著曲阜西門城樓,韓虎無奈地笑了笑。
「子矩,你想知道趙無恤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唯……無論是敵是友,都要先了解他才行。」
段規貌丑個矮,在這個看臉的時代縱然有滿腹計謀也常常被人看不起,當面叫他「倡優兒」的不在少數。他與俊俏高大的韓虎站在一起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韓虎卻從不輕視他,敬之如上賓,故段規也視之為主君,摩拳擦掌地想輔佐韓氏嫡孫干一番大事業。
而這其中,趙無恤則是最讓他重視的一個潛在對手,僅次於讓晉國年輕一輩談之色變的知瑤。
韓虎思索了一會道:「我性子不喜熱鬧,故與他交遊不深,他只是中人之姿,但很善於學習。他許多精細的地方做得不夠好,但勝在目光長遠。他樹敵眾多,卻是個在逆境裡愈戰愈勇的人。」
「且這麼說罷,三年前,論地位,他是得寵的庶子,我是韓氏嫡孫,起初相差無幾,可後來他被逐出國後,失去了一切,便大不如我了。論手裡的勢力,那時候我為祖父駐守州邑,執掌萬戶,能調撥一師之眾,他卻只剩下些疲憊的兵卒從太行山上走來,還得向我借兵借弩,他也遠不如我。」
「可現在呢?」韓虎看著天空中陰沉的天幕,有知趙這一月一日在,映襯得他們這些群星暗淡無光。
他苦笑道:「我行冠較晚,直到近來才當上了小行人,下大夫,這個位置是他三年前坐過的。但我落後他的又何止三年?他幫姻親坐上了宋國執政的位置,如今自己也控制了半個魯國,實力直追韓氏,與他相比,我這三年真是荒廢了……」
「君子切勿妄自菲薄!」段規見自家主君在趙無恤成就的壓力下有些氣餒,便連忙勸道:「古往今來,大器晚成者無數!先君文公、君之太祖父韓獻子,都是年過四旬才嶄露頭角的,君子才二十歲,前途不可限量,必不下於趙無恤!」
韓虎頷首笑了笑,指著前面的門樓道:「多謝子矩,前面就是曲阜,魯國的行夫說,子泰會在城門外相迎,他是怎樣的一個人,還是讓你我一起拭目以待吧!」
受到段規鼓舞后,韓虎放下了自視甚輕的心理,他也好奇三年未見,趙無恤是什麼模樣。
……
「咚咚咚!」
「嗚嗚嗚嗚!」
一整套的禮樂團隊集於西門,頭上插著野雞尾,手裡捧著笙簫的舞者樂者,伴著鐘鼓奏樂翩翩起舞,這是迎接上國使節的舞蹈。
「憬彼淮夷,來獻其琛:元龜象齒,大賂南金!」
在一曲魯頌中,趙無恤和韓虎遙遙見禮。
在趙無恤眼中,韓虎三年來變化不大,因為沒有蓄鬚,他說好聽點是俊俏得不可思議,直叫家中女眷見了也會自慚幾分。說難聽點就是依然那么娘氣,穿上一身女子深衣,好色的魯國貴族恐怕會爭相前來求親……
韓虎眼中的趙無恤卻大為不同,他蓄了一點須,和三年前那個使命中途失敗的困頓少年相比,如今的趙無恤身上洋溢著自信,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像極了趙鞅,難怪人人都在說,虎父無犬子。他身邊圍了一大圈或對他崇敬有加,或對他害怕怯懦的隨行者,看得出來,大半個魯國已對他唯命是從。
士相見,大夫相見,卿相見,諸侯相見都有一套禮制規定,所以兩人也得按照規矩來。
韓虎之前打聽到,趙無恤的職位是上大夫,所以韓虎抱著一頭羔作見面禮,以布縫衣為飾,並用繩索栓上小羊羔的前足和後足,從腹下交出其背上,在胸前結上繩子。他如執小鹿一樣,兩手執羔的前後足,橫捧羊羔,羊頭朝左,朝趙無恤走去。
不過讓他詫異的是,趙無恤也抱著一頭羔。
按照規矩,韓虎是下大夫,趙無恤用雁作為獻禮即可,但他明顯提升了贈禮的等級,韓虎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善意的示好。
韓虎還待謙讓,趙無恤的話卻讓他無從推辭:「晉之下大夫,當魯之上大夫,弊邑以後還要多多仰仗上國,子寅其實是與我同級,你我乃泮宮舊友,不必太過客套。」
韓虎只能接過來交給段規,這還不夠,除了象徵性的羔、雁外,還得有其他的禮物。
韓氏一向文質彬彬,所以也不會像當年樂祁見趙鞅一樣,送四十面楊木盾牌,他讓段規將先前準備好的一車竹簡贈予趙無恤。
竹簡寫過字,許多地方還有刮痕,不是新的,趙無恤大奇:「這些是……」
竹簡在魯國,尤其是西魯和曲阜,已經算過時的東西了,或許是好禮好文的傳統,或許是孔丘少正卯開私學引發的潮流,魯國的識字率比別國高,這是驚喜。所以已經能書寫的成熟紙張在上層士大夫間漸漸流行開來,製作竹簡的工坊生意卻日益蕭條下去。
現如今韓虎送來這些東西,是要做什麼?
韓虎解釋道:「這是魯昭公奔晉時留下的魯國典史,現如今物歸原主,恰如其分。」
趙無恤微微一思索,頓時明白了韓虎的意思,喜道:「多謝子寅,先君遺物回歸,這是喜事啊,我暫且替寡君收下了。二三子!速速運去守藏室,然後將此事在毫社告知士人和國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