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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齊侯對楚國也沒什麼好感,楚平王他沒接觸過,可楚靈王的嘴臉,他當年派晏嬰出使楚國時可看飽看夠了!
「就像一隻猴子戴著人的冠冕,在君榻上裝腔作勢。」好在晏子不辱使命,回來後以他一貫尖酸刻薄的口氣描述了楚靈王的作態,惹得齊侯哈哈大笑,想來他弟弟楚平王能幹出搶兒子新娘的事情,也好不到哪去。
雖然同為君王,他也感到了一絲兔死狐悲,卻依舊保持著對伍子胥的敬重,稱讚了一番他「棄小義,雪大恥,是大丈夫所為」後,便問起了伍子胥來齊國的目的。
伍子胥面色一暗,垂首舉袂道:「吳國剛剛遭遇不幸,先君崩逝,因齊吳兩國是姻親的緣故,新君遣外臣來向齊侯告喪……」
……
「告喪?」
齊侯和鮑牧對視一眼,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雖然這時代列國死了國君後去外國告喪稀疏平常,但吳國作為蠻夷化的軍事強國,過去很少守這禮制,甚至更喜歡乘喪而伐,這次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另一方面,十多年前,齊侯雖然讓鮑牧送公女去吳國嫁給吳王闔廬的太子,可那姜姓新婦受不了南方的卑熱氣候和稻飯魚羹,思鄉而死,順便把重情義的吳國太子一併帶走了。加上吳國北進,和齊國在魯、郯、莒、邾一帶有了勢力範圍的爭議,從此齊吳兩國聯姻結束,恩斷義絕。除了鮑牧和伍子胥的私人關係一直在維繫外,並沒有太多來往。
可如今卻突然讓伍子胥來告喪,其中意義就內涵多了,其中緣由,齊侯大致能猜到。
杵臼立刻收斂笑容,表示哀悼,他做了幾十年國君演技也不錯,說到情深處不由老淚縱橫。嘆吳王闔閭不該這麼早就去世,還說等這邊戰事結束,一定派人去幫助吳國攻于越,為親家報仇!
「齊侯的美意,外臣歸國後一定一一向寡君轉達……」
說到這裡,伍子胥略一停頓:「這齊國與趙氏的戰事,鮑子曾與我粗略說起過,外臣還聽說,齊侯正在為齊軍戰略猶豫?」
齊侯杵臼狠狠地瞪了鮑牧一眼,意思是這軍國重事,怎能隨便對一個外人講,泄密了怎麼辦!
鮑牧卻沒領會他的意思,竟楞乎乎地說道:「君上,仆臣與子胥有二十年的交情,知道他的為人和本事,子胥雖為吳國行人,可在軍略上也頗有能耐,滅徐,破郢,用兵不亞於孫武。既然君上不能決斷,不如諮詢下他。」
齊侯心裡氣得不行,這個鮑牧什麼都好,可腦子裡實在缺一根筋,他喜歡結交朋友,卻把朝堂邦國間的事情也當成私人情誼來處理,身為卿士,怎能如此不穩重!不如他父親鮑國遠矣,也不如能討齊侯歡心的陳乞、陳恆遠矣。
話說到這份上,齊侯只能擠出笑容,順水推舟地諮詢伍子胥戰事。
「齊君在猶豫是留兵繼續攻魯,還是調頭救衛?」
伍子胥捋著鬍鬚,輕鬆地說道:「若我是齊君,自然是選擇前者,既然魯國西大門已經被破開,那不如繼續深入,不可前功盡棄。」
「可衛國……」
「衛國那邊是一處陷阱,趙氏布下,等著齊君大軍去跳的陷阱。」伍子胥斬釘截鐵,仿佛他已經去桑間濮上走了一圈回來一樣。
「何出此言?」齊侯嚇了一大跳。
伍子胥道:「我聽說,年初時趙無恤使了手段支開鄭國,敢問齊君這是為什麼?」
「為了讓鄭國掉過頭去蠻氏,趙氏好乘機攻擊衛國?」
「對了一半,可另一面,趙氏此舉也讓鄭宋邊境的壓力減輕了,宋國本來缺糧,可這個春天卻騰出手來做好了春耕。如今農忙已過,可宋軍卻並未大量進入魯國協防,也沒出現在衛國,敢問齊君,他們去了哪裡?」
「莫非是……」伍子胥隔著老遠能看出端倪的東西,齊侯和鮑牧才看到一點皮毛。
伍子胥自負地篤定道:「若不出我所料,趙軍公然攻擊帝丘,而宋軍正埋伏在某個離帝丘不遠的地方,只等齊侯大軍去衛國解圍時,與魯人從後包抄,到時候反倒是齊君腹背受敵,要被迫在桑間濮上打一場決戰了!」
他冷冷地反問道:「齊君你,有信心在野戰里嬴下趙無恤麼?」
第722章 公孫勝
與齊侯和鮑牧告辭後,伍子胥從廳堂里走了出來,在齊國豎人的引領下離開東阿行宮,去館舍里休息。
一路上宮榭台閣不斷映入眼帘。
齊人和楚人一樣,喜歡精緻富庶的生活,所以此處雖僅是一座小行宮,卻也台榭高大,氣勢雄偉,裝飾得富麗堂皇,比起姑蘇吳宮奢侈了無數倍。甚至連路過的齊宮婢女,也個個身材高挑,美艷如花,在伍子胥路過時好奇地盯著這位白髮蒼蒼的貴客看。
伍子胥卻對她們熟視無睹,只是低著頭顰著眉,想自己的事情。
他生性高傲且帶刺,前半生一直在為向楚國王室復仇而奮鬥,後來鞭楚平王屍三百,心裡那股怨憤消卻,他的大志就成了輔佐吳王闔閭大霸南國。
可吳王闔閭卻死了,沒死在攻楚的舟船上,沒死在北上爭霸的征途中,卻死在了一把于越人的金戈下!
吳王闔閭固然有不少缺點,且為人狠辣,可對伍子胥卻言聽計從,他的死對伍子胥打擊極大。
但隨即,一個新的人生目標又在他心中樹立起來了:滅亡越國,為給他知遇之恩的吳王闔閭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