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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是遇刺身亡的!」來河西報喪的是呂行,魏氏的小宗子弟,他心中同樣悲切,想到當日的那一幕,心裡就一陣冰涼和憤怒。
魏曼多死的很恥辱,他是在如廁時被刺殺的,刺客用匕首和手弩射殺了魏卿,還將他一腳踹下糞坑,玷污了他的屍身。至於那刺客,面對數百魏氏侍衛的夾擊,自然是沒有生路可言。但他只靠一支獨臂,一把魏曼多的劍,就衝出來連續殺死數人,把整個魏氏攪得一片混亂,最後還是呂行一箭射中他大腿,他才用劍劃破臉皮,挖出眼珠,又割腹挑腸,就此死去……
直到他死,眾人都只知道他被喚作「刑人」,來自新絳,是魏氏的塗廁之人,至於其真實身份,卻不得而知。呂行收拾魏曼多的屍身後,又把那刺客的屍體擺在街市上,以千金懸購他的姓名,直到呂行動身前來之前依舊沒人知道他究竟是誰,既然連兇手都查不出來,那幕後主使就更加沒法找了,他們只能猜測,想要魏曼多死的,要麼是秦國人,要麼是趙氏……
眾家臣紛紛下拜道:「家主已卒,還望君子能主持大局,繼位為卿!」
魏駒的雙手不再發抖,他拭去臉上的兩行淚,然後進了內室。
等他出來時,已經穿上了全套的麻布喪服,頭上則是代表卿士的冕。他有些不習慣地將冕往後推,安放在蓬厚的髮髻上。沒過多久,他又往前拉,接著轉了轉,好像這能讓他戴得更舒服。
冠冕堂皇,也不是件容易事啊,頭上的東西沉甸甸的。
魏駒拭去臉上的淚,對旁邊的軍吏說道:「傳令下去,全軍素縞。」
有謀士遲疑地說道:「秦軍隨時可能來伐,此時宣布家主死訊,是否會影響軍心,亦或是,主君要撤退至河東?」
「河東有我叔祖父(魏戊)在,我現在要留在河西,與魏氏兩萬將士共存亡!」
對於魏駒而言,他希望這場刺殺是秦國人幹的,而非趙無恤,若是秦人,魏氏再不濟也就丟掉奪取才一年多的河西,若是趙氏,魏氏就有亡家之禍了!
到那時,河西或許比河東還安全……
「大庶長,下臣從晉國處打探到一個消息……」
秦國鄭縣,一名黑衣的秦吏恭恭敬敬地站在大庶長子蒲面前,將自己聽說的事情一一道來。
「魏曼多死了!」子蒲本來還在擺弄地圖,這會卻驚喜地從蓆子上跳了起來,魏氏家主一死,其內部必亂,這是秦國收復河西的大好良機啊!
「此事可靠麼?」
「河西前線回報,說魏氏全軍都換上了黑色的旗幟,此事應該是真的。」
「善,大善!今年魏氏連續遭災,許多地方顆粒無收,聽說鹽價又大跌,還吊著一口氣沒有崩潰,全靠魏曼多老謀深算,我也不敢輕易對河西動手,他死的正是時候。」
但隨即,子蒲疑心突起,因為一百多年前,秦國乘著晉文公的葬禮,派兵去偷襲鄭國,結果先是被愛國商人弦高用一堆牛皮給騙了,歸來時又被晉國人聯合姜氏戎在崤函伏擊,秦人潰不成軍。
這次會不會是同樣的套路,魏氏家主假裝身死,然後誘使自己在冬天出兵,魏氏再與趙氏一起設伏,讓秦國損失慘重?
「魏卿是怎麼死的?」
「聽說是遇刺而亡。」那秦吏將從晉國打探到的奇聞說了出來,這件事在安邑街頭已經成為傳奇了。
聽到刺客潛伏於廁中行刺,事後還力戰自殺而死,喜好壯士的秦國大庶長也不免由衷嘆息:「壯士哉,想來他搏命刺殺魏曼多,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只可惜如此勇士,不能為我秦國所得,可惜,可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或許是受那刺客事跡感染,子蒲也不再遲疑了,他當即讓人給雍都傳消息,乘著冬雪尚未落下,發涇水以東各縣十五歲以上者趕赴河西,他要嘗試在魏氏新主初立時,再攻一次河西。
秦國的新君也才繼位一年多,朝中軍政大事基本是子蒲的一言堂,雖然他的弟弟子虎因為曾被趙氏所俘,羞愧之下辭去了左庶長之位,這一次,正好可以讓他戴罪立功。
「魏氏一定沒有鬥志,乘著雪落前奪取一些河西的城邑,等明年開春,齊鄭等國約我共伐晉趙時,再一鼓作氣收復剩下的!」
……
「魏卿已死,此事已從安邑得到證實,吾等應該如何應對。」
趙無恤在長子呆了幾個月,等災情稍微緩解後,沒有立刻回鄴城,而是到了晉陽,所以安邑的消息傳到這裡,用了整整十天。
座下的是太原郡各縣官吏和趙無恤的近身臣僚,子夏、郵成,還有從代郡來向他述職的虞喜等人或幸災樂禍,或皺眉苦思,或交頭接耳。
首先站起來的是瓜衍縣司馬胥渠,他咧開嘴說道:「我是個粗人,但也聽說過一句俗語,叫做時至不行,反受其殃,魏氏死了家主,主力還在河西,正是攻取他們,一統晉國的好時機!」
「不然。」
子夏皺眉,發表自己的意見:「古禮,不因喪而伐其國,何況友鄰?此舉有些不夠仁德。」
曾在句注塞做旅帥守邊十年,終於修成正果,做上了一縣司馬的胥渠斜眼看著子夏,心裡好笑,他有點看不起這個不知道戰爭為何物的白面文士。
「子夏年紀輕,你只怕不知道在軍爭里有一句話,叫乘你病要你命,若是怕這怕那,豈不就成了放著敵人半渡不擊的宋襄公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