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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背景下,先前受趙國奴役羈縻的樓煩、林胡、代、無終等部,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反應,最初,樓煩人戰戰兢兢地截留了本應上交給馬邑的牛羊馬匹。見趙人沒有太大反應,他們便還驅逐了趙國的稅吏,公然舉起了反抗的旗幟。甚至惡向膽邊生,集結各部落的青壯,組成一支三四千人的雜牌步騎,向代郡馬邑縣撲去。
馬邑,是內地與草原的邊界,這裡曾經是樓煩人生活的土地,直到十多年前趙國滅代後,趙軍占領了這裡,以土石圍城養馬,才造就了馬邑之名。
馬邑不但是邊陲方鎮,更是趙國與樓煩互市的大集市,馬匹、皮毛的交易中心。是故樓煩人知道,馬邑裡面擁有的不止是糧食、人口、錢帛,更有他們過去十多年來一直輸送過去的馬匹,他們只是去奪回本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
十二月初,樓煩各部開始在馬邑周邊集結,試圖犯邊入塞。
……
馬邑建在一個小山丘上,居高臨下監控著草原,城垣屢次加固增高,城邑南邊是高聳的夏屋山,一條塗道從馬邑向南,伸入群山之中,也有一條道路向東北,直達代郡。遠遠望去,道路沿線還有許多烽火台,此時此刻已經被點燃,狼煙筆直地飄向了天際,一直傳遞到北面的善無縣、龍城,以及東南邊的雁門塞。
然而代郡這時候一片混亂,虞喜戰死後,夏、狄騎兵群龍無首,各地戎狄反叛。新稚狗將所有精力都放在防禦東胡上,而雁門塞那邊的守軍,在這雪天裡翻越夏屋山趕過來也極其艱難,所以短時間內,馬邑只能依靠自己了……
孤立無援,城內的兵卒也沒有外面的樓煩人多,是故馬邑城門緊閉,縣內青壯都聚集在城頭戍守。望著外面囂張的樓煩人,縣令欒仲恨恨地罵道:「卑鄙的樓煩人,反覆無信!」
「戎狄本來就無信,對樓煩人而言,這就像是吃飯喝水一般尋常。」
一個清泠卻不失硬朗的女聲在背後響起,欒仲和城頭上的眾人連忙回首望去,卻見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子,其披著白裘,內里是玄色的甲衣,髮髻也紮成了男子模樣,若不看那無須的俏麗面容和細長脖頸上沒有喉結,還真以為她的位小將。
「公女怎麼上城來了!?」欒仲大驚,這位公女身份金貴,是趙侯最為寵愛的妹妹,四年前因為擅自殺中山太子的侍從,破壞了趙國的外交關係,被趙侯驅逐到代郡,在馬邑居住,讓她「思過」。
可是這位公女哪裡是來思過的?她最初還算安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過了幾個月就耐不住了,開始組織追隨她來到代郡的鄴城良家子打馬球。半年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帶著百餘騎隨從在草原上遊獵射箭,甚至數次越過邊塞,進入樓煩,甚至還深入到了更往西的林胡、空同氏。
遇險次數倒是不少,但好在她本人弓馬技藝過人,手下的羽林侍衛和鄴城良家子也死心塌地為她效命,所以每次都能有驚無險地回來。
但欒仲頭都大了,但這位祖宗是打不得罵不得,只能小心伺候著。他懇求在這裡負責監管公女的有司將此事通告給鄴城那邊,但趙侯像是在畏懼什麼,這四年來竟然對於親妹妹不聞不問,只是一句:「由她去吧……」
於是欒仲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公女亂跑時增加了她的護衛,不過讓他無奈的是,那些追隨趙佳的馬邑屯田兵,跟著在草原上跑了一圈後,就紛紛像中了邪一般,視公女如天人,開始對她傾心效忠。
這也就罷了,現如今大敵當前,這位公女不好好在行宮裡躲著,跑到城頭來作甚?箭矢無眼,傷到了怎麼辦?
趙佳卻無懼風霜,站立在城頭,比起四年前,她的臉已經完全沒了少女那幼稚的嬰兒肥,變為略顯冷峻的線條,那次刻骨銘心的決裂,加速了她的成長,而離開鄴城長樂宮的她,似乎也在草原上找到了另一個自己。
望著外面在寒風裡驕傲坐在馬背上的樓煩人,她說道:「草原上生存不易,樓煩人自有一套自己行事的準則。我去過樓煩,那裡城池稀少,大多數是氈帳部落,人人都以牲畜的肉和乳汁為生,用它們的皮做衣服。牲畜必須吃草喝水,長期停留在一處是不行的,必須隨著時序的推移而轉換地點。馬邑曾經是樓煩各部越冬放牧的肥美草場,趙國占領此地,建立城郭,禁止樓煩人越界放牧……」
「樓煩人的組織也與中原不一樣,君臣關係簡單,在時勢寬鬆的時候,人們都歡樂無事,沒有勞役負擔,然而趙國介入草原後,開始在樓煩人中徵發騎手、牧民,一年多達數次,樓煩人甚苦之。以上種種,他們早就心存不滿了,或許在樓煩人看來,自己只是想要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只是想要結束趙國加到他們身上的勞役……這大概就是樓煩人反叛的原因。」
欒仲聽趙佳說的頭頭是道,都有些聽呆了,仔細一想,的確很有道理,不由忘了初衷,脫口問道:「那該如何處置?」
「這是一個死結,根本無法雙贏。狼要吃羊,羊必然不會束手就擒,它會退到牆角,亮出鋒利的羊角,與狼的爪牙對抗,若是運氣好,也能頂得狼肚破腸流……」
這些樓煩人,美其名曰:「借糧」,其實是拾起了祖輩的老本行,在秋冬乏糧的季節,試圖從農耕城郭里奪取糧食,劫掠人口。若是馬邑擋不住他們,他們便可以深入代郡東部的農耕縣邑,甚至於向南進入太原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