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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氏在遷到齊國後枝繁葉茂,高唐一地也有諸陳惡少年,大多心高氣傲,自視甚高,但在陳恆這個剛行冠不久的少年跟前,卻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他們被聚集在這座別院裡,整日修習武藝,成為陳恆的親兵技擊。

    這一日,眾少年正跟著陳恆在靶場射箭,卻有豎人來報,說是從萊地過來的商賈已經到了。

    陳恆繼承了陳氏中人普遍的俊美和高大,面如冠玉,頭戴皮弁服,著戎裝,手拿兩石大弓,腰背鹿皮、豹尾製成的箭壺,儼然一英武君子。

    他眯眼望著七八十步外的箭靶,瞧也不瞧身後稽首在地的皂衣商賈,口中說著話,又似自言自語,又似臨行囑咐:「從去歲范伯約合我族刺殺樂祁開始,我便注意到了趙無恤此人,覺得他是未來齊國、陳氏最難對付的大敵。故他的商賈在陶邑活動時,便讓人賄賂曹人禁錮之。誰能想到,趙無恤竟然能一舉得到曹伯的庇護,隨後又奪取了甄、廩丘。如今鄟澤之盟的消息已經傳來,他帶著這兩邑入魯之事已定,竟然將齊國與曹、宋的溝通截斷了,如此一來,陶邑之事反倒是小利,不再是最重要的……」

    「如今晉軍已經逼退了國夏、高張,此兩人不戰而退,晏子垂垂將死,也無法再進諫為他們說話了,君上必定大怒,轉而開始重用我陳氏。我陳氏目前第一要務是想辦法拔出離高唐極近的晉邑夷儀,其次就是重新打通甄、廩丘所扼的午道,重新爭取衛國……邾射姑?」  

    聽到貴人喊了自己名字,那商賈受寵若驚地微微抬頭,露出了一張看似樸實本分的臉龐。

    陳恆扳指扣著弦,開始緩緩開弓,但氣息卻絲毫不變,繼續淡淡地說道:「你為我陳氏借貸貨殖多年,所以此次你假扮烏氏商賈,去廩丘交付烏亞旅的贖金,也負有溝通廩丘齊人,布下暗子,窺探趙無恤之兵之責,能離間則離間之,能煽動則煽動之!」

    弓已滿弦,他眼中殺意頓露:「若能暴亂,則暴亂之!」

    邾射姑再度重重稽首道:「小人定不負世子使命!」

    話音剛落,只聽嗖的一聲,陳恆鬆手射了一箭,飛矢正中靶心,引發了陳氏諸少年一陣歡呼,他卻不以為意,而是露出了一絲冷笑。

    「只可惜,古冶子那匹夫無能,竟然沒將趙無恤擊殺於太行,平白為我留下一勁敵!」

    第289章 范鞅之死

    七月末,鄟澤之盟半個月後,晉軍已經撤入了晉國境內,盟誓的內容也交給了晉侯和國內三卿過目。

    對於趙無恤成為甄、廩丘兩地大夫一事,韓、魏保持了沉默,而和趙無恤有「殺子之仇」的范吉射則暴跳如雷。

    雖然有心反對,但他作為六卿末席的下軍佐,一是資歷不夠不足以和中行寅兩人聯合推翻趙鞅強硬通過的決議;二是生不出心思與趙鞅較勁,因為范氏剛好遇到了喪事:老上卿范鞅在病榻上熬了大半年後,終於是死了。  

    范鞅久病半年多,虒祁宮的各類醫師都前去診治過,甚至跑去秦國讓范氏的遠親杜氏幫忙找幾位秦伯的醫官來為范鞅續命,然而都無濟於事。

    可笑的是,如今天下第一的名醫醫扁鵲正好就呆在新絳,他打出了「有治無類,澤被生民」的帛布,每日為新絳上到公室國君,下到普通野人免費診治,從中研習趙無恤提出的「細蠱致病說」。

    但范氏卻從未生出請扁鵲幫忙看看的念頭,一是范、趙相仇,在撕下面具後已經到了如同水火的地步,不可能腆著臉去求醫;二是范鞅心虛,扁鵲曾給樂祁看病,還是樂氏淑女的夫子,與趙無恤關係密切,范鞅做賊心虛,生怕被害。

    於是在趙鞅等人剛剛踏進新絳幾天後,范鞅便去世了,據說是因為知道趙無恤在濮北得志,並成功入魯為大夫的消息後才病情急轉直下的。

    范鞅死後,范氏之宮哭聲一片,縞素掛滿了城樓和牆垣。

    晉侯午為范鞅之死衰減,降低了飲食的規格,甚至連七月流火時祭祀大火星的儀式,還有八月未央時食月餅觀銀月的新鮮習俗也取消了。為此晉侯還頗為遺憾,自從趙無恤被逐後,源源不斷流入虒祁宮中的新鮮玩樂就斷掉了。

    而濮北的甄邑,已經被趙無恤當成行人使喚著到處跑的封凜也將這個消息傳遞了回來,坐在廳堂被,被一干人等包圍下,他手舞足蹈地描述道:「據說范鞅在死前,還舉著枯瘦的爪子朝空無一人的帷幕中猛抓,說是欒針、欒盈叔侄要來向他索命,又大呼要大夫還他嫡孫。」  

    「多行不義,必自斃!」

    趙無恤聽完後,則只說出了這句當年鄭莊公評價共叔段的話,雖然對范鞅之死心中波瀾起伏,卻並未表露出來。

    「可惜未能親手結果這老賊,為樂伯復仇!」

    隨後他擊掌讓廳堂內的眾人停止對范鞅之死的關注。

    「既然在甄邑、廩丘名實已立,那余不日便要返回廩丘,儘快樹威立信,好早日開始『新政』!」

    ……

    七月將盡,暮色將至,剛剛解除了軍事管制的廩丘城門口依然不復戰前的熱鬧,商賈、國人、貴族都稀稀拉拉的。

    就在此時,從西面的塗道卻開來了一個車馬隊,廩丘國人一見即知此必是貴人歸來,紛紛給他們讓開道路。

    車側之人披掛甲衣,目光警惕地看著過往行人,一旁還有十餘單騎在前開道,被簇擁在中央的駟馬大車上是一位戴遠遊冠,服玄色深衣,佩劍的少年君子,正是新近成為廩丘主人的「趙大夫」。而其後的兩轅馬車、牛車上,則是一些甄邑和廩丘的氏族子弟,有的面色輕鬆,有的卻表現出微微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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