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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恤道:「女子的手能撫養幼兒,能織造布匹,卻不能讓千乘小邦獲得與五千乘大國為敵的力量。」
莫邪卻斬釘截鐵地說道:「能!我能做到!」
「大將軍這裡不缺能臣悍將,卻缺少甲兵之利,我能鍛造出精良的兵刃,讓你的兵卒武裝起來,一兵當楚人五兵。這些獻上的劍戈只是第一批,我能讓鐵兵批量出產,戟、矛、箭鏃都可,只要大將軍願意,完全可以用這些兵刃與楚國為敵。」
「慧哉,莫邪,倒是我小覷你了。」趙無恤肅然起敬,朝她微微一鞠表示歉意。
「但我還是有一事不明,為何是我?天下比我有權勢的國君、執政多得是,你為何覺得,我能為你復仇?」
……
莫邪滿是紋面的臉上有些黯然。
「我父歐冶子帶著湛盧寶劍逃離吳國,吳王闔閭深恨我一家,所以我不能投吳。放眼北方幾個能對楚有威脅的大國,越國、秦國、齊國都與楚國交好,也不可能去。能與楚為敵者,唯有晉國,這本來只是個念頭,直到在群舒遇到大將軍派去的人後,才有了實現的可能。」
趙無恤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雖是女子,雖在群舒僻居數年,倒是頗知道些邦國大事。可惜你來的地方不是晉,而是魯,我是魯國大將軍,卻不是晉國的卿,為了你與楚王為敵……」
他欲擒故縱地搖了搖頭:「如今魯國初安,外敵未熄,我暫時還沒這個心思,也沒那麼大的手筆。」
莫邪急忙道:「我畢竟是在越吳楚之間遊走,父親也與多國國君有往來,所以知曉一些邦國關係。我不知道晉侯是怎樣的人,但我卻看得出來,大將軍可以助我復仇!」
「何以見得?」
「傳聞湛盧見吳王不德,便潛行入楚,這是編造的,但吾等劍師的確善於觀察一國興衰。我入魯後好好觀察了一番,大將軍已經是魯國的主人了,而且懷有大志向,比吳王僚,楚王熊珍等強多了,你的雄心倒是頗似吳王闔閭。」
趙無恤被這句話勾起了興致:「我像吳王闔閭?你倒是說說看,都有哪些相似之處?」
「闔廬注重實利而非華貴,在國內,天降災疫就親自巡視、安撫孤貧。在軍中,對兵卒推衣衣之,推食食之,所以兵卒不顧疲累,死了也知道不是白白送命……以上種種,大將軍都和吳王闔閭頗似。」
她微微一停頓,補充道:「更不同尋常的是,大將軍冶煉兵器,不會像越王允常、吳王僚、楚王熊珍一樣只注重於讓劍師花數年時間冶煉幾件神器,作為炫耀財富,亦或是權勢的裝飾。你要我想方設法鍛造出能讓普通兵卒使用的鐵兵器,這點在列國主君中難能可貴,正是伍子胥和孫武主張的強國之策。須知,兵甲之利,也是決定一國盛衰的要因,能做到這一點,一定會成就一番大事業。到時候再南面與楚國爭霸,興許能重複吳人破楚的事跡,讓我,以及我兒有機會手刃楚王!」
這次,趙無恤沉默良久才說道:「莫邪,你是十月末入魯的罷,這才半年不到,你的中夏話說得越來越好了,言偃教的真好,你做劍師之餘,都可以做說客了……」
「仆臣不敢……」莫邪低頭,那頭因為常常截斷冶鐵,只及肩的短髮讓趙無恤恍然覺得,這仿佛是一個來自後世的女子,一個意志如鋼鐵的女漢子……
這個女子是本就聰慧呢?還是滿腔的復仇渴望讓她拼盡全力去學習,去說服呢?趙無恤不知道,但她的一些話語,卻讓他有些心動了。
現在的他和楚國,的確是風馬牛不相及,但未來呢?
倘若想實現最大的志向「平天下」,楚國便是個無法逾越的難關。這是個雄踞南方,人口和兵卒不亞於晉國的龐然大物,雖然被吳國致命一擊,卻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依然是天下五強之一。
何況,楚人的意志和潛力也不可小覷,趙無恤可不想這個時空冒出什麼「楚雖三戶,亡趙必楚」來……
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隅,不謀大勢者,不足以謀一時。趙無恤一手閒棋讓邢敖去了吳國,便運氣爆棚,帶回了莫邪。也許是時候對楚國布置些先手了,沒記錯的話,楚昭王熊珍,這可是個知恥後勇的中興之主啊,不可不防……
就讓莫邪和她的兒子眉間赤成為謀楚的開端,何如?
他緩緩說道:「你勸服我了,有朝一日,我或許真的會與楚為敵,屆時,或能為汝母子,為冤死的幹將找回正義……」
「謝大將軍!」莫邪大喜,拉著兒子就要拜謝。
「且慢!」
趙無恤阻止了她們,補充道:「不過那可能是十年後,甚至是二十年後的事情了,你能等麼?」
莫邪微微猶豫,隨即看著兒子道:「縱然我死了,還有我子,我子死了,還有我孫,子子孫孫無窮盡也,與楚王的殺夫之仇,雖九世亦要報償,何況區區一二十年?莫邪,等得起!」
「善!」趙無恤立刻起身,下堂與她擊掌為誓。
「在此之前,讓汝子眉間赤入我的羽林孤兒軍,我會好生培養他,讓他休要忘記父仇。而你,莫邪,你便在桃丘好好為我研製冶鐵之技罷,須知磨礪的刃越快,復仇的劍才能刺得越狠!」
……
等言偃再度帶莫邪和眉間赤下去後,趙無恤獨自一人擦拭著歸屬於他的寶劍干將,注視上面青鱗龜甲般的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