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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國軍法上可是用刀筆刻著的:亂序者,當斬!
聽說四妹季嬴為那賤庶子求了情,他才得以出現在今天的田獵中,可一轉眼就惹下了禍事。雖然趙鞅不至於真的大義滅親,但一頓鞭子,肯定少不了。
賤庶子,在成年冠禮之前,就老老實實在骯髒下賤的馬廄里鏟糞吧!
第7章 車騎之爭
面對趙鞅的質問,趙無恤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這趙鞅果然是位梟雄,一怒而諸侯懼,何況是他的家臣下屬,也只有董安於和尹鐸這兩位老臣敢觸他虎鬚。
無恤的表現還算好的了,他的副貳圉喜和牧夏則早已滾鞍下馬,稽首在地。
趙無恤斟酌著語氣說道:「父親,無恤沒有符令,未能調到戰車,所以才擅自做主,單騎而來……」
面對強勢的趙鞅,硬碰硬是不行的,先放低姿態絕對沒錯。
眼看趙無恤低頭認錯,嫡長子伯魯也乘機插話道:「無恤年少不更事,請父親不要責罰他……」
比起仲信和叔齊,他的確是位溫和厚道的長兄,趙無恤只能記在心裡,暗暗感激。
但原本屬於伯魯的世子之位,他卻也會毫不客氣地奪過來,不會禮讓半分!
趙鞅卻不肯就此作罷:「爾等噤聲,讓他自己說下去。」
此時的趙無恤,心中飛速思考對策,前世那些關於趙鞅的故事在他腦海中一一閃現,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抓住了某個關鍵的點。
這位日後被尊稱為「趙簡子」的趙氏宗主,並不是個保守的舊貴族。
相反,趙鞅十分好學,真正做到了不恥下問。他是晉國第一個在領地內頒布成文法的上卿;也是中國一個宣稱,奴隸有軍功也可以受賞、獲得封地的改革者。
唉,事到如今,只能賭一賭了。
他整理了下思路,解釋道:「父親,小子亂序,有罪,但是無恤並不覺得,單騎走馬是低賤無用。相反,我覺得它比戰車更適合狩獵與作戰。」
一石驚起千層浪,士大夫們都看了看自己華麗偉岸的戎車,又望了望那三匹看上去略顯薄弱的單騎,簡直難以置信。
趙鞅也有些懷疑,並不是他思想守舊,畢竟騎兵取代戰車,還要經過三百年的漫長曆程。
趙無恤指著馬背上的馬鞍道:「父親請看,無恤在廄苑時,突發奇想,做出了這一物件,名為馬鞍,從此騎手在馬上可以穩如磐石,鬆開雙手也不會輕易落馬。」
小陰謀家叔齊越聽越感覺不妙,事情隨著趙無恤的那一鞭子,開始脫離了他的預想。他正算計著自己是不是要說點什麼,然而從小被家師、家傅灌輸戰車優越論的趙家老二仲信,卻第一個聽不下去了。
仲信義憤填膺地指著無恤斥責道:「荒謬!狩獵作戰,以堂堂正正之師布陣,御戎、多射、車右三人各司其職。這是上古以來的傳統,你身為卿族君子,不務正業,卻去研究單騎馬具,成何體統?」
趙無恤不卑不亢地反駁說:「仲兄此言差矣,無恤要是真的對馬匹馬具不上心,那才是數典忘祖呢。」
「這是哪門子的歪理?」
「仲兄可不要忘記了!我趙氏的祖先伯益、費昌、造父,都是做什麼的?」
趙仲信頓時啞火了。
伯益是嬴姓上古先祖,因為擅長養育馬匹牲畜,被舜帝提拔,賜姓嬴,授予封地;費昌是殷商勇士,善於駕車,曾載著湯武參加了滅夏桀的鳴條之戰;趙造父則是西周時的大夫,穆天子西行前往崑崙山,幽會西王母時,就用他為御戎,據說三天三夜就能往返兩萬里。
可見,趙氏的歷史,無不與馬匹息息相關,甚至是趙氏的老親戚秦國人,祖上也是靠著秦非子為周孝王牧馬而闊起來的。
這趙氏子嗣瞧不起老祖宗的看家本領,可不是「數典忘祖」麼。
趙仲信又在擅長的趙氏典故上,被他向來瞧不起的無恤搶白得灰頭土臉,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無恤倒是清楚得很,比起仲信,他今天要過的,可是趙鞅那一關。他索性再次翻身上馬,持弓左右比劃,展示了幾個高難度的動作。
「父親請看,若是能在狩獵中擁有一支騎兵卒伍,便能策馬越過溝塹,攀登丘陵,衝過險阻,橫渡河水,追逐獵物,何樂而不為?」
說這話時,無恤一邊偷眼去看趙鞅的臉色,發現他美須不抖了,看來怒氣已經消散,他正曉有興趣地看著馬鞍,以及馬背上的無恤。
其實剛開始時,趙鞅是準備過來好好教訓下這個亂序的賤庶子的,甚至想把他扯下馬來,綁在戰車後拖上一陣子。
然而接下來,年輕的無恤卻說出了一番擲地有聲的豪言壯語。春秋之人好言志向,當趙無恤拿自己與晉文公、趙宣子相提並論時,趙鞅便開始對這個「賤庶子」刮目相看了。
他以往對趙無恤沒有任何關注,甚至有些厭惡疏遠。但此刻,那單騎走馬的健壯少年,雖然還長著張稚氣未脫的娃娃臉,卻有一股昂揚向上的氣魄,能看出,日後必然是一員善戰猛士。
和年輕時候的自己是不是有點像啊?
也虧得他過去十多年對趙無恤幾乎沒有關注,不清楚他的脾性言談,否則肯定會對兒子前後的性格劇變大生疑竇。
此時趙鞅愛才之心頓起,卻對趙無恤所說的話依然有些不確信,於是他低頭問自己的御戎:「子良,我這庶子說的頭頭是道,你覺得如何?只更換了一件馬具,單騎走馬就能有如此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