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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等時間到了三月份,梧桐樹開始開花,田鼠變化為鶴鶉一類的小鳥,天空開始出現虹,水中開始生浮萍時,午道的情況非但沒有好轉,且有進一步惡化的趨勢。
不單齊國境內的「陽晉之道」,連衛境內的通道也受到波及,路過的十個車隊裡,起碼有八個會被盜跖光顧,一切貨物都被席捲一空。所以一些急需前往臨淄的商賈寧可走濮水、濟水去受那所謂的「反壟斷稅」剝削,也不肯從午道過了。
但楚國的黃金、吳國的銅錫、秦地送來的馬匹、皮革羽毛等戰略資源卻過不了關,都被趙無恤照單全收。若碰上西魯需要的,就按原價購買,不需要的,就請打道回府吧,歡迎下次再來。
某種意義上,齊國的鹽策,以及趙無恤徵收「反壟斷稅」,都算經濟制裁的方式之一。你不是不賣鹽給我,想讓我食不甘味麼?那我就跟你卯上了,你的貨物也別想從我這輕易過境!
但,齊國畢竟是資源豐富的大國,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里天生占據優勢,對於西魯這種小經濟體來說,徹底斷絕交易是行不通的。若是將濟水、濮水全部禁斷,固然懲罰了齊國,於己卻也是自殺的行為,一旦商賈繞道,經濟凋敝,無恤開始缺乏的,就不單單是鹽了!
到時候民困鹽乏,國用不足,上上下都有怨言,一旦激發新占領區的矛盾,也夠無須頭疼許久了。
管夷吾最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提倡「關市譏而不征」,在國內以驛站免費接待等優惠吸引外商,其目的是「天下商賈歸齊若流水」。一旦成功,齊國便能獲得外國的特產,這些行商停留時在齊國會消費錢帛黃金,走的時候焉能空手而回?齊的魚鹽便作為壓艙底的貨物傾銷出去了。
無恤的目的也大致相同,他在兩條河流上設置關卡,卻又不把路堵死,在盜跖肆虐午道的情況下,商賈們就別無選擇了。
於是一時間,除了一部分商人在陶丘停滯觀望外,通過濟水、濮水的商賈不減反增,尤其是運送糧食、魚、蔬果的,更是承受不起等待的代價。
雖然也有抱怨,但這時代商賈的抱怨對於執政者來說微不足道,無恤站在鄆城碼頭上,不由感慨這主意之妙:「就算是管仲本人,也得靠關市譏而不征來吸引人的,子貢這種加了稅卻招徠更多商賈的法子,還真是獨具一格。」
無恤有時候忍不住想,手下有了盜跖這種打家劫舍的人才,派人阻礙敵國商路,讓自己的商路旺盛,也是種斂財的好法子啊!
近代西歐海洋強國在白骨累累的崛起過程中,無一不是這麼幹的!荷蘭人劫掠西、葡的商船,待自己成為海上馬車夫後又被英、法視為肥羊。對於商業力量弱小,資源缺乏的國家來說,這是一種戰勝強大敵人的好辦法。
海上如此,陸上亦然!
「但這道閥門不能亂開,在西魯,能這麼做的只有柳下跖一人,其餘未得到授權的盜匪若有效仿者,一一剿滅兼併即可!」
趙無恤思索片刻後大筆揮就,在一張新近製造出的淡黃色藤紙上寫下密密麻麻的篆字,吹乾後鄭重地蓋上小司寇的印章,以及自己的私印……
千年光陰,黝黑的墨跡慢慢變模糊,鮮紅的硃砂也漸漸淡化……
這張輕如鴻毛的紙張,終於成了擺在守藏室玻璃櫃裡供眾人嗟嘆不已的珍貴文物,其價值重如泰山!
有人稱讚,說這是開啟那個大時代的閘門;也有人唾棄,說這是公然認可強盜行徑的罪證,是趙無恤一生永遠抹不去的污點!
時間反轉到千年前,它最初被封在竹筒里,由無恤的親信虞喜貼身攜帶,快馬送往午道。
數日後,站在一輛慘遭洗劫的齊國大夫輜車上,柳下跖捧著這張薄薄的策命,表情怪異無比。
在策令中,趙無恤以魯國小司寇之名,認可因為「浪子回頭」而被赦免死罪的柳下跖為協助晉、魯的「義士」,他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將通過為司寇服務,洗刷過去犯下的滔天罪孽。
趙無恤授權給柳下跖,允許他可對齊、衛、鄭等交戰國的商賈、車隊、船隊進行追捕、私掠。除了上述權力之外,西魯還將柳下跖手下的群盜視為「募傭兵」,允許他們保留部分私掠的財物,並有協助趙氏與齊國作戰的義務。
掃了一遍後,漸漸有些興奮的柳下跖露出了笑意,當著眾手下的面念出了它的名字:「此乃私掠令!」
沒錯,這是一張授權書,一張《私掠許可令》!
……
在趙無恤穩住自家陣腳,開始調遣棋子反擊的同時,作為他的對手,齊侯杵臼卻有些氣急敗壞了。
在連續撲了幾個空,勞碌奔波一旬後,平陰大夫終於遣人回來叫苦了。午道的盜患一時間竟然無解,難不成還要讓國夏帶一軍之眾去麼?如此一來,那邊的糧食也撐不住大軍消耗啊。
當年管夷吾把輕重之術運用於諸侯國之間的鬥爭中,取得了不戰而勝的效果,列國之君趨行而朝齊。
但現如今,管子在齊國的徒子徒孫們玩輕重之術,卻遭遇了強烈的反擊!
在眾臣噤若寒蟬的時候,卻聽到「嘭!」的一聲巨響,齊侯的拳頭重重砸在案几上。
還不等眾人下拜請罪,這動作卻引發了杵臼一陣劇烈咳嗽,他的身體又開始發冷起來,雪原之戰里趙無恤的那聲怒吼仿佛就在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