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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人會接受上卿的條件麼?」子夏看著船愈行愈遠,不由問道,戰爭已經接近結尾,秦人再也不想打下去了,而趙無恤在西面的擴張也抵達極限,再拖下去反而不美,是時候考慮下東方宋國的變故了。
「秦國國內已空,他們沒有選擇。」趙無恤擔心的倒不是這個,前日位於涇陽的郵成派人來請罪,說他擅做主張,讓趙葭帥少數騎兵去涇水以西揚趙氏軍威。
說起趙葭,他的名便是源自「蒹葭蒼蒼」,這個名字頗具女性色彩的青年卻天生大膽,是趙氏年輕一輩里最出眾的,趙無恤對他也十分喜愛。如今趙葭冒險孤軍深入,無恤甚至都不期待他是否能做下一番大事讓秦國震驚,只希望他能平安歸來,至少讓這邊有贖回他的機會。
不過秦國的大庶長子蒲卻不這麼想,看了趙無恤送來的和談條件後,他的心一下子就寒了。
秦須昭告天下,承認此戰是秦不義在先,秦國要向趙氏投降,接受趙氏的一切條件,條件如下:「第一,歸還河西、桃林、上洛等地,並退出所謂『連橫』,盟誓永不與趙氏為敵。」
「第二,在河東投降的秦兵要被趙氏役使三到十年不等。」
「第三,秦肆虐河東,造成大量損失,作為賠償,秦需輸送一百萬石糧食入晉,限三年交割完畢,此後七年,每年均要輸送十萬石。」
「第四,在糧食交割完畢前,涇水以東五縣十三城將由趙氏代管十年。」
「第五,秦國年內拆除渭南諸城邑的城牆,駐軍不得超過萬人……」
「秦若接受此約,便形同滅亡了!」冷冰冰的條件砸到臉上,子蒲差點氣急攻心暈死過去,雖然設想過趙無恤條件肯定會很苛刻,但卻不曾想,過分到了這種程度。
且不說秦人要給趙氏提供十年的糧食,俘虜則做免費勞役,趙氏這是要騎到他們頭上,想榨乾秦人的血汗!涇水以東那些城池被趙氏控制十年,十年後又是什麼情形?以趙無恤對衛、魯做的事情看,或許它們就永遠離開秦國,再也無法回歸了!
至於第五條,更是將秦國可能的抵抗扼殺於萌芽,渭南無防備,趙軍便可以從數條戰線長驅直入。
對於子蒲而言第四第五條難以接受,而對於秦國國君而言,之後的第六條更是在他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第六,趙秦本為一家,穆天子因造父之功賜趙城,為趙氏。是時秦之祖乃天子圉、牧,無氏,亦無封邑,遂以造父之寵,大駱、非子皆蒙趙城,以趙為氏……其後非子封於秦亭,秦仲為西陲大夫,秦襄公列為諸侯,遂忘其趙氏本源,而以秦為氏矣……今若秦真心和談,當廢棄秦氏,復以趙為氏,秦自此為趙氏小宗……」
子蒲可以想像趙無恤在擬定這一條時臉上的戲虐神情,但他雖然心中大怒,卻不得不強忍著怒火對趙氏的使者說道:「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大夫之氏可更易……諸侯之氏亦可輕易乎?更何況諸侯豈能為卿族小宗?此事秦國萬不能從。」
「除此之外,渭南墮城削兵,秦願從之,若上卿能將秦卒早日放歸,涇水以東城邑讓秦保留,秦將放馬於終南,不在涇東維持一兵一卒,全力耕作,在十年之內向趙氏獻上兩倍的糧食!還望尊使如此轉告上卿……」
秦川平坦肥沃,只要在農業上用心,很容易產出糧食。在子蒲看來,糧食沒了還可以再種,錢帛沒了還可以再攢,但土地、人民,國之本也,縱然趙氏已經實際占領了涇東,可他們遲早要離開,作為秦國的掌舵人,子蒲決不能輕易棄地棄人!
然而趙無恤的回答卻讓他絕望,一個時辰後,使者回來了。
「上卿言,秦國若不想再受刀兵之災,使得社稷危亡,就必須接受趙氏提出的一切條件,不得討價還價!此外上卿還有一句話: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自古已然。趙秦之先曾為殷商諸侯,宗周時淪為圉、牧,其後非子為附庸,秦仲為西陲大夫,至於秦襄公,遂復為諸侯。高岸為谷,深谷為陵,秦能如此,焉知明歲趙未為諸侯哉!?」
子蒲臉色一陣輕聲一陣白,趙無恤之心路人皆知,看來晉國之內將有大事,可現在魏氏已亡,連橫已敗,再也沒人能阻止他了。
秦國的情況子蒲最明了不過,秦的血液在河西流光,精銳也淪為俘虜,他們已經沒有再戰的本錢了,渭南這支拼湊起來的「秦軍」,不知有多少稚嫩少年和老邁長者,趙氏雖然在東方有事,可趙無恤為了逼秦屈服,一意孤行率兵伐渭南、雍城,那秦國就真的危險了,搞不好最後他們失去的還不止涇水以東……
趙無恤給了他數日時間與雍城那邊溝通,就在子蒲猶豫的當口,次日,一份來自雍城的急報傳到了渭南。
展開帛書看了看後,子蒲本來已經滿是皺紋的額頭皺得更緊了。
是趙軍前鋒抵達岐山以北,燒杜陽而去的消息,雍城為之震撼,秦伯盤派遣車騎前去追剿,但趙氏大批騎兵已經在涇陽集結,隨時可能渡水西侵,所以秦君急不可耐,催促子蒲不管什麼條件,先接受下來……
「唉……」子蒲長嘆了一口氣。
「這個秦國的百世罪人,便由我來做吧,只望秦國社稷能延續下去,只望後世子孫不要忘記今日渭水之恥!」
對秦國大夫、校尉們如此宣布後,子蒲無力地走向渭水之畔,寬大的深衣沾滿泥水他竟絲毫未覺。秦國大夫們神色悲苦,看著大庶長背脊微駝,背影充滿了無奈而傷感,真是引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