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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紀漸老後腿腳不太好,本來是坐著指揮的,這會卻騰地站了起來,指尖在微微顫抖。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游速聽說南方吳國的孫武子擅長這點,他平時作戰也常讓對手意想不到,誰料今日卻被突然爆種的騎兵打了個措手不及。
對於自詡為名將的他來說,本來一切都在運籌帷幄中,卻被對手絕地反殺,這無疑是最羞恥的事情了。
「早知如此,應該再加強下左翼,在騎兵剛出現時就該調派些戰車過去阻攔……」即便阻攔不住,也能達到牽制的目的,左翼也不至於一擊既潰。
但這時候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不僅僅是衛人,連作為保險的宋國公室叛軍也亂作一團,拼命朝後退卻,也不知道公子辰怎樣了,是死了,是傷了,還是被俘了?
冷靜,冷靜!
游速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左翼潰敗的大窟窿已經補不上了,只能指望這邊的千餘預備隊頂住幾波進攻,阻止樂氏兵朝這邊合攏,剩下的,就指望另外兩個方向了!
中軍位置戰果喜人,曹軍那些披甲的精銳已經完全喪失了戰鬥力,剩下的向氏兵卒尚在勉強支撐,只需要不到半刻便能被魚麗之陣打穿。但令人詫異的是,他們身後擠得層層疊疊的曹國雜兵卻沒有退卻的意思,似乎是在顧慮著身後的什麼東西,是督軍者?還是趙無恤設下的陷阱?這讓游速心生警惕,可事到如今卻只能讓中軍繼續硬著頭皮突進。
靠近草澤的右翼則讓人失望,蕭邑兵很頑強的發起一次又一次衝鋒,但在趙氏武卒磐石般的防守下卻無法衝動半步……
那支幾乎全員披甲,不動如山的軍隊,讓游速平生第一次對對手的練兵之法佩服不已。
「但再堅硬的石頭,也有縫隙,再強的軍隊,也有弱點。」
看得出來,後排的那些趙氏兵遠不如前排,他們中可能有很多沒打過硬仗的新卒,離開魯國遠征至此,意志不會太堅毅,此時若能有一支偏師踵其後……
游速仿佛看到,磐石被自己一手持銅錘,一手持鑿子狠狠破開!
他抬頭望了望日頭,已經接近巳時,自己布置下的勝負手,也應該到了吧!
先前游速之所以認為趙無恤選錯了戰場,是因為這孟諸草澤不在樂大心、四公子領地內,亦不在司城樂氏、向氏領地內,雙方都不算主場。這裡人跡罕至,想找一個當地人都不容易,熟知地形者就更少了,但公子辰軍中卻有個老軍頭指出,草澤里有一條在雨季被湖水淹沒,深秋冬日卻露出來的小道……
而游速手下,正好有一支擅長草澤作戰的部隊!
十餘年前他剿滅鄭國雈苻之澤的盜寇有功,那兒便成了他的封地,他將部分歸降的盜寇、野人、輕俠安置在沼澤邊,無事漁獵,有事徵發,此次亦在軍中。
於是游速便心生一計,在正面做出與趙無恤對抗的架勢,卻讓那數百手下跟隨那位老軍吏去尋找那條湖中的隱秘道路。據說一路上遍布淤泥,周圍有枯黃未萎的蘆葦環繞,在岸上根本看不清裡面的情形,正是一處絕妙的偷襲奇道!
鄭人好用詭計,但游速今天的戰法卻異常的「正」,因為他的奇兵早已披星戴月地出發。
左翼潰敗?沒事,只不過是壁虎斷尾,就當是示敵以弱,當衛人和公子辰是棄子了。今日的勝負手,還是得靠奇繞道過去朝趙兵發起偷襲的那一刻!中軍擊潰敵人,再回頭和右翼夾擊趙氏武卒,則勝利可期!
但,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刻,他們怎麼還不出現?
就在游速焦急地等待自己的奇兵時,反倒是蕭邑兵卒們後隊後數百步,兩人高的乾枯蘆葦叢里鑽出了一個個渾身沾滿血污和泥漿的人,他們貓著腰,小心翼翼觀察周圍情況。
隨後扒開蘆葦走出的是他們的頭目,此人身材高大,眸子亮如星辰,他同樣沾了一身的泥和血,手裡拿著短劍,腰間掛著兩個瞠目的頭顱。
「誰能料到,竟在這裡遇到了鄭國的同行,可惜乃公是草澤作戰的行家,也想和我斗?」
柳下跖在臉上抹了一臉泥,抬頭看了看日頭,咧開一嘴白牙,像極一頭進食未飽的狼。
「大善,正好是與趙子泰約定好的時辰,我還沒遲到!」
第515章 勝負手
「盜跖來了……」
當宋國蕭邑兵後突然爆發一場混亂時,縱觀全局的趙無恤便知道,自己布下的勝負手準時到來。
因為那個神秘人物的指點,孟諸里那條雨季被湖水淹沒的小徑,他比敵軍更早知道!所以在讓左翼的田賁專門提防蘆葦盪的同時,也派了一支奇兵覓道偷襲敵軍後方。
承擔這個任務的最佳人選,莫過於柳下跖。其一,他在大野澤縱橫多年,對沼澤灘涂作戰很有經驗,是個兩棲型人才;其二,在趙無恤的布置中,魯國恰逢郈邑生變的敏感時期,據封凜匯報,魯城處還有其餘動作,為此他不得不留下一半的常備兵提防。
但卻有一支近千人的「募兵」不在編制之內,正是大野澤盜寇的殘餘部分。這群編外人員在齊魯和解後沒了肆意劫掠大河、午道的理由,紛紛松閒下來,他們多半不願意從事農稼,與其白白養著生亂,還不如調遣到宋國戰場來出工出力。
柳下跖等人是半月前才到的,和運送糧秣、長矛、鐵兵器的輜車一塊抵達,並未在小規模衝突里亮相,算是趙無恤手裡一張隱藏的牌——用的好了,就是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