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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又突然害怕起來,趙氏若是在控制邯鄲,實力大增後,會不會把趙無恤在魯國做的事在晉國也做上一遍?若是范、中行覺得自己處置不公,真的叛離晉國,去投靠齊國怎麼辦?
史墨已經垂垂老矣,他說話時鬍鬚在微微顫抖,眼睛裡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麼,見國君面露猶豫,他又道:「君上,先君還有一句話,國之大事不能決斷,可問知伯……」
……
「知伯出中軍將府門了!」
「知伯車駕已至虒祁宮外!」
立夏次日,知伯躒的行蹤一條條被送進了趙氏府邸中,送到了傅叟和趙伯魯面前。
「知狐稱病閉門多日,如今總算出門了。」傅叟如是說。
作為對知伯最忌憚也最為了解的趙氏謀主,傅叟拖著老邁的身體趕來新田,主持首告一事,他最在意的,莫過於知伯躒的舉動和行蹤。
「若他再不動,這新田,我都要呆不下去了。」
趙伯魯苦笑著說了這麼一句後,悄悄地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水,也不知是天熱,還是緊張。
在他的感覺里,這座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新田趙府,仿佛變成了大戰前的帳幕,一名名斥候帶著軍情而來,而自己和傅叟,則是前敵軍將和謀士,見證著這一場大戰的開幕。
至於趙氏的主帥和副帥,他的父親和弟弟,尚遠在溫縣。
來新田的路上要經過敵對卿族的領地,而趙氏在這一帶的力量,比起其餘五卿而言微乎其微,這都是當年下宮之難喪土失地的惡果啊。趙鞅和趙無恤分別是東西二趙之首,在這關鍵時刻,不知范、中行會不會繼續喪心病狂地沿途襲擊,所以不能輕涉危堂。
在徹底放棄世子之位後,伯魯卻心安了不少,比起過去的畏懼不前,這回他很願意為趙氏做些事情。可事到臨頭後,他才明白自己不適合做這種事,也越發佩服趙無恤是如何在魯國亂中取勝,得到至高地位的。
趙氏與邯鄲已經箭在弦上,隨時可能交兵。這時候只缺晉侯一句話,好讓趙氏能將「首禍者」的罪名扣到邯鄲稷頭上,讓范氏和中行氏成為晉國公敵。
「知伯下車,換了步輿進宮了,太傅梁嬰父與太史墨陪伴其左右!」
又一條消息傳來,至此,就是趙氏眼線的盡頭了。
這幾年傅叟雖然已經在晉侯身邊努力安插人手,但終究沒什麼成果,當年趙無恤入虒祁宮打下的基礎也被白白浪費,究其原因,還是趙氏三子都不能和晉侯建立親密的關係。
加上,知氏將宮廷視為自己的地盤,盯得很緊很緊,將其餘諸卿的釘子一一拔除。
傅叟嘆了口氣:「雖然不情願,但不得不承認,如今國君對知伯言聽計從,他這次入虒祁宮,決定了國君和國人的態度,這就是他的可怕之處啊,輕易不出手,一出手,就能決定勝負!」
一股畏懼在胸間沉滯,讓趙伯魯愈發的戰慄不已,他越來越覺得自己讓賢之舉是明智的,以他這薄弱的意志,與人無爭的性情,真的不適合決斷這些生死存亡之事。
等這件事了了,一切還是讓父親和無恤主持吧,自己還是適合含飴弄子……
「知伯會怎麼選?知伯派人向我趙氏示好,願意結親,父親為了宗族大計,也不顧無恤的反對,打算虛與委蛇……」
「不知,不可知……」傅叟卻搖了搖頭,「若能讓人輕易猜透,他就不是知伯了。」
他突然嚴肅了起來:「君子,若知氏突然倒向范、中行,發兵來圍攻府邸,你切記,一定要讓黑衣護你跑到韓氏府邸尋求庇護,趙氏在新田附近的力量太弱了,一旦亂起,恐怕這趙府,乃至於下宮,都得全部放棄!」
第629章 將欲取之
話音剛末,趙伯魯的笑容陡然不見,眼神瞬息間變得害怕起來,訥訥地說道。
「先生,事情當不至於此罷……」
「這是最壞的打算。」
面對趙伯魯的不安,傅叟只能如此解釋,甚至談不上安慰。
雖然趙鞅和趙無恤對晉陽、魯國的備戰情況很有信心,但傅叟總有些不安,趙氏和二卿就像是三頭爭鬥的野獸,而知氏,則是潛伏在草叢中的獵戶。
要知道,最可怕的不是已射出的箭,而是搭在弦上未發,不知會射向何方的利矢!
如今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等待。
「知伯已經出了虒祁宮!」
一刻之後,又一人帶來了最新的消息。
趙伯魯面色一喜,一回頭,卻發現這一消息讓傅叟訝異的揚了揚眉毛,他也隨之心驚肉跳起來。
「先生,這……」
傅叟沉吟不語,他還以為知伯躒入虒祁宮朝見國君,會有一番決定晉國諸卿命運的長篇大論,沒想到卻這般乾脆,前後不過一刻,只說了寥寥數語便離開了。
「猜不透,猜不透啊……」他閉上眼睛,無奈地搖了搖頭,遇上這麼一個對手,也不知是趙氏之幸,還是不幸。
……
他年已六旬,相貌平平無奇。從明堂中出來後,手籠在袖中,步伐低調而從容。不長不短的鬍鬚後帶著和善的笑,與那些向他見禮的宮中寺人一一頷首致意。
若非那身卿士才能穿戴的冠冕博帶,若非那枚掛在他腰間,乃君上親賜,可以在大半夜扣宮門而入的玉牌,別人恐怕會以為,這只是一介宮中老豎,而非晉國的執政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