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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帥連忙勸道:「君子勿憂,且看他們的陣法。對方的統帥定然是個不知兵的,他竟然將十乘戎車安置在了右翼,而不是排列在前。」
范嘉順著旅帥的手指望去,卻見趙兵的步卒排成了一個大橫陣,步卒在中央,戎車集中在右翼,而完成騷擾後返回的輕騎士則在左翼。
這時代中原地區的野戰模式,依然是貴族遊戲的遺存,當然不是後世想像中的武將單挑,但也常常依靠戰車的對決分出勝負。正所謂「車錯轂兮短兵接,矢交墜兮士爭先」,一般來說,都會將戰車排列在正面,和對面戰車進行錯轂交鋒,徒卒則「車馳卒奔」,在後面跟著,打打順風仗。
一般來說,一方的戰車若是敗了,後邊徒卒的士氣也會降到冰點,戰鬥到此終結。
所以在范氏旅帥和范嘉看來,趙無恤這種行為,就好比把手綁到了背後,卻將柔軟的腹部擺在敵人正面一樣。
「君子再看,那些排列在前的,都是些什麼人。」
趙兵打頭的,是三列身無寸甲的輕裝徒卒,共計兩百人,且無人手持戈矛,而是抱著像弓一樣的東西,站得很是分散。他們身後,是持盾和短劍的樂氏甲兵,再之後,才是豎起稀疏戈矛,架起了小鼓的指揮車則被甲士環繞,在後押陣。
看著對面的架勢,范嘉啞然失笑:「平地之上,百步以內才進射程,開弓不過二到四矢,最多對吾等造成數十死傷,將弓手放在最前排,還在不斷朝吾等靠近,這不是取死之道麼?」
對趙氏在南陽之地兵力極其熟悉的范氏旅帥說,那多出來的兩百徒卒,其實是溫縣的縣卒。
「溫縣縣卒?」范嘉聞言更是哈哈大笑,心裡那點顧慮也消失殆盡了。
對曾在成鄉一戰里對范、中行之卒造成巨大殺傷的成鄉趙兵,范嘉極其警惕,而樂氏之兵在二十年前的華向之亂里打出了名聲,也不容小覷。
但溫縣縣卒,那是什麼東西?
後世有句話叫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溫縣的情況便是如此。趙羅膽怯,在這個注重貴族榮譽的時代,還曾經棄軍而逃,他手下的兵卒戰鬥力可想而知。
「趙無恤這是在尋死啊!」他一時間洋洋得意起來。
旅帥點了點頭,看著已經逼近到半里左右的兩陣,請命道:「請君子讓戎車以雁行陣衝鋒,而徒卒緊隨其後。」
敵人的前後行陣尚未布定,陷之;敵人陣勢不穩,士兵在前後相互觀望,陷之;敵人前進則猶疑不定,後退時恐懼害怕,陷之!
他可以肯定,己方只需要讓三十輛戰車一衝,那些溫縣縣卒就會全軍崩潰,順便把趙兵、樂兵的陣列擾亂,到那時候,己方就可以獲得一場完勝!
……
溫犁是負責十輛溫縣戎車的卒長,對趙氏君子「兵不厭詐」之舉,他倒是不排斥。溫縣縣卒出了名的膽小懼戰,用這種投機的方法獲勝,倒是挺合他們的口味。
但對趙無恤將戎車安置在戰陣右翼的做法,溫犁感到十分不解,但又不敢抗命。
這會,他站在戎車上眺望,見對面原本排成一排的三十乘戎車開始動了,便連忙驅車繞道陣後,向趙無恤請命道:「大夫,能與戰車相敵者,唯有戰車,是否要讓下臣帥戎車去阻擋?」
趙無恤也在一直盯著對面的舉動,見范氏終於忍不住,想以戎車衝鋒陷陣,一鼓作氣擊垮自己,便露出了獵物入套的微笑。
面對溫犁的請戰,他揮手道:「不必了,溫卒長且去右翼待命,等對面戎車被擊潰後,與左翼輕騎士一同夾擊敵人徒卒。」
溫犁差點沒被這句話噎死,擊潰,那可是整整三十輛駟馬戎車啊!怎麼擊潰?用徒卒和甲士的血肉去硬頂?
趙無恤知道他的疑慮,便指著靠前的那已經停步站成三排,手持弩機的兩百溫卒,信心滿滿地說道:「沒錯,我就是要靠他們,擊潰敵人戎車的衝擊!」
第248章 三段射
既然已經決定開打,范氏旅帥便也不客氣,他揮動旗幟,開始指揮原本排成一列橫陣的戎車們重新布陣。
雁行之陣又叫「鳥雲之陣」,是一種最古老的車戰進攻隊形,據說,商湯伐夏的鳴條之戰,便「湯車九兩以鳥陣雁行」,擊潰了夏桀的徒卒。
牧野之戰里,太公望也布下了和雁行類似的「鷹揚」之陣,正所謂「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彼武王,肆伐大商」,把商卒打得丟胄棄甲,一天就滅亡了大邑商。
這種陣法雖然原始,卻也是在大平原上最有效的一種戰術。
在范氏旅帥的旗幟揮舞下,三十輛戎車陸續開動,揚起了大量塵土,在眾御戎嫻熟的操作下,排列分為前、左、右三組。前組是直線縱隊的「前銳」,左右呈微微偏斜的一字橫隊,稱為「後張」,又叫左翼、右翼。
當塵埃落定後,從趙無恤的方向看去,敵人的車陣,就如同大雁南飛時排成的「人」字形。
「鳥雲之陣,散而為鳥,憑藉車上的射手進行攻擊,擾亂敵方陣列;合而為雲,密集衝陷敵陣!今日之事,先逼近令溫卒驚懼,再一鼓作氣衝散他們,則勝局可定!」
在朝眾人下達作戰指令後,范氏旅帥也親自站在戰車上,擔任「致師」之事,范嘉則在後押陣,並親自擊鼓。
大河之畔,隆隆的鼓聲伴隨著水流的嘩嘩聲,浮冰的碰撞聲響起,三十輛戰車開始緩緩開動,目標直指對面單薄的趙兵橫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