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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歷史再往後延伸,再過兩百年,秦國的劉氏又開始向東遷徙,士會後第十代子孫劉清在魏國任職,魏滅後遷至豐縣、沛縣一帶,後來這個家族出了個名叫劉邦的浪蕩子……
後事且不提,趙無恤讓劉德站起來說話,卻見此子輪廓分明,身材修長,氣質也不錯,給人第一印象不錯。
於是他便和藹地問道:「劉德,你乃秦人,為何會說晉言?」
劉德其實還是挺緊張的,表面鎮定,手心裡卻全是汗,身後是祖父、父親、叔父兄弟們的目光,家族存亡,或許都繫於他接下來這句話。
「小子不是秦人。」他斷然否認了自己的國別身份。
「祖父和父親說吾等雖然流落在秦國,但根卻是晉國的,所以打小便讓晉國過來的亡人教小子說新絳話,以示念念不忘故土……」
趙無恤嘴上讚不絕口,心裡卻不以為然。念念不忘故土?別說笑了,且不說士會的那些兒子終生沒有回過晉國,嚴格算起來,劉氏還算范氏餘孽呢!
不過宗法時代已經接近尾聲,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休說劉氏跟范氏之間的血緣已淡得跟水一樣。就算在晉國本土,也有大量范氏、士氏的小宗子孫在為趙氏賣命,趙無恤不至於狹隘到對某個姓氏一棍打死。
歸根結底,還是劉氏有點小聰明,他們從三年前河西被晉國奪回開始,便認為秦國必敗,不斷通過商賈跟晉國這邊眉來眼去,請人教劉德說晉國話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最初是聯絡魏氏,魏氏也完蛋後,趙軍入秦,劉氏就忙不迭地做了帶路黨,以櫟陽降趙。
今日讓此子來說這些,也是為了表忠心,不僅此子有膽識,他的祖父、父親也是老油條。
縱使看穿,趙無恤卻不至於將這些說出來,勉勵劉德一番,並賞賜了他一柄劍後,才正式接見了劉氏為首的當地氏族,好言撫慰,並承諾大軍不會入城。
「戰爭不會持續太久。」簡陋的宴饗上,他對這些對自己又敬又畏的秦國小貴族說道。
「秦君和大庶長已是第三次求和,我也準備答應,在兩國重新締結和平前,櫟陽和涇洛之間的穩固,還要多多仰仗二三子之力……」
這次入秦,趙無恤不打算空手而歸,他要狠狠咬下秦國的一塊肉,讓秦地從此門戶大開,對他再也構不成威脅。
可攻城略地容易,納入有效統治卻很難。
看著笑容卑微的劉德和他祖父、父兄,趙無恤若有所思。
他知道,要在遠離晉國本土的地方建立統治,光靠軍中莽漢和不通當地方言的外來官吏是行不通的,還得藉助當地氏族、豪長的幫助。
像劉氏這種對秦國談不上歸屬感,誰強大就依附誰的地頭蛇,是趙無恤最理想的扶持對象!
無恤決定了,等他的兩支騎兵前鋒實際控制整個涇水以東地區,便是軍事行動停止,和談開啟之時,他會逼著秦國締結一個比「河西之恥」還要恥辱幾十倍的城下之盟!
第1014章 涇渭分明
「涇清而渭濁,還真是這樣啊!」
五月下旬,天氣炎熱無比,涇渭二水交界的地方,一群趙兵一邊飲馬,一邊盯著黃綠相交,仿佛有一條線將它們區分開來的水面看了半響,覺得十分神奇。
「渭水泥沙多,涇水泥沙少,故而一清一濁,涇渭分明。」統帥他們的一名趙吏整馬備鞍,對此不以為怪。
兵卒們紛紛奉承道:「趙校尉說的有道理,不愧是在臨漳學宮就學過的……」
「是副校尉。」趙葭不苟言笑。
騎兵們對這位唇紅齒白的貴族青年趙葭十分恭敬,不僅因為他出身趙氏,還因為他先在臨漳學宮學習,這場戰爭開始後才加入趙軍,雖然來得晚,卻頗有膽識,歷次戰役里衝鋒陷陣都少不了他。
此番趙軍大舉入秦,上郡騎兵全數參戰,代郡騎兵馬匹損耗較重,加上虞喜長途行軍又苦戰數月身體不適,就讓他帶著大部分人回太原休整,只是留下新稚狗帶著千餘人做郵成副手。他們的任務是作為前鋒掃清前路,為後續部隊過來攻城略地做好準備。
趙葭所帥這百餘騎屬於上郡騎兵,他率先抵達了涇、渭交界處,若在此南渡,就算真正進入秦國腹地了,現在渭水南岸雖然還是一片田疇分布、森林茂密的鄉野,可再過上兩千多年,那裡就會屹立起一座巨大城市:西安!
不過趙無恤的目標不是渭南,在查探附近沒有敵人後,趙葭便帶著百餘騎沿著涇水向北移動,趙氏兩支騎兵分道一南一北,而最終匯合地點,是一處叫做「麻遂」的地方……
麻遂剛剛進行過一場小小的戰役,一支秦兵妄圖抵擋趙軍前進,結果被郵成、新稚狗兩支騎兵包夾殲滅,這會正在收拾戰場。在剝去秦兵裝備武器的時候,趙氏騎兵們會時不時驚喜地發出聲來,他們在地上不斷拾到殘缺的兵器,上面銅綠斑駁,掩埋屍體時也會刨出大量集體掩埋的屍骸。
「誰挖出來的,都給我埋回去!並且要磕幾個頭賠罪。」上郡騎兵司馬郵成很不高興,對晉秦往事不太了解的屠何人新稚狗則有些不解,當趙葭到達營帳時,郵成正在給他解釋其中緣由。
「我父告訴我,晉厲公時,曾讓諸卿率領大軍討伐秦國,參與進來的還有齊、宋、衛、魯、鄭、曹、邾、滕八國之師,周天子也派大夫劉康公、成肅公率軍助戰,聯軍共計十萬。而秦軍則有五萬人,便是在麻遂和聯軍交戰的。麻隧之戰秦軍大敗,多名大夫被俘,諸侯聯軍方面,曹宣公也死於軍中,此役還有不少晉國將士死傷,便就地埋葬,從戈矛的銘文來看,這些應該就是他們的墳墓。」